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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 梟雄(四十一)

  徐樂心中陡然升起的念頭,把他自己都覺得好笑。若是在李唐帥帳之中說出這番言語,怕是就連二郎都會覺得自己故作驚人之語,或是太過荒唐,腦子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自長安而至洛陽,這個地圖小不小姑且不說,就隻說當下情形,這地圖已經足夠用了。潼關天險並非兒戲,就算瓦崗輕騎再怎麽神出鬼沒,也不可能飛過崇山峻嶺,直抵長安城下。最多也就是像上次一樣,拿少許騎兵潛越襲擾。那種規模的部隊,不管是對於長安還是潼關,都沒有實質的威脅,最多就是群悍賊,於軍國大事並無影響。這副地圖還嫌不夠,莫非是要畫到河東去?


  河東……河東!

  徐樂的眼前陡然一亮,拿起筆迅速在地圖上勾勒。武人的軍事地圖不是山水丹青,不求寫意寫實也不求什麽布局構架,隻要夠用就足夠了。但見徐樂筆走龍蛇間,不單是河東之地,就連馬邑、雲中也都標注在地圖之上。


  韓約、李君羨看得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徐樂是何打算,反倒是步離情緒鎮定。她本來就看不懂畫的是什麽東西,也不明白上麵那些特殊的符號或是數字,又代表著什麽。自始至終,她關注的就不是地圖本身,而是徐樂的情緒波動。


  之前徐樂看地圖的時候頗有些焦躁乃至六神無主,她就知道沒有想出關鍵所在,此刻徐樂筆走龍蛇,心思也變得堅定,整個人如同撥雲見日豁然開朗,步離的心裏也就有了定數:樂郎君肯定想通了。雖然自己不知道他到底想通了什麽,但隻要想通了就好!


  徐樂這時已經勾勒完畢,將手中毛筆隨手丟在一邊,又問李君羨道:“瓦崗與河東或是雲中的豪傑,可有什麽聯絡?”


  李君羨想了想:“聯絡確實是有的,但是也談不到怎樣親厚。郎君自然也知道,綠林人彼此提防,生怕著了別人的道,不會過分親近。再說彼此之間距離太遠,不管誰有難都難以援手。是以所謂聯絡,也不過是彼此知曉姓名,有個口頭上的往來罷了。怎麽?莫非郎君以為,李密要在河東做文章?”


  韓約緊皺眉頭:“這……怕是不容易。且不說河東諸盜是否會為李密效力,就算他們肯聽命又如何?自從聖人登基,四方豪傑紛紛來投,所謂綠林人,怕是早就成了大唐官軍。還有幾個依舊棲身草莽,接著做沒本錢買賣的?偶爾剩下幾個,也成不了氣候。李密用他們做後招,怕是白日做夢。”


  “韓大這話沒錯。”李君羨附和道:“翟大在日確實用過聲東擊西的辦法,聯絡本地豪傑舉事攻打州郡牽扯官兵人馬,不過那時候是翟大的名頭大為人又仗義,山東的豪傑都願意賣他幾分情麵。再說還有徐大運籌調度,大家也知道吃不了虧。河東不比山東,就算翟大在日,名氣也要打幾分折扣。何況如今又是這麽個情形,就算是他親自傳令,那邊的好漢也未必肯響應。至於李密……哼,河東好漢誰會買他的賬!”


  李君羨雖是官宦子弟,可是在綠林時間久了,儼然以綠林好漢自居,日常談吐也像極了草莽豪傑。他既認定了是李密謀害翟家人,自然對他沒有什麽好話,言語間少不了貶損。


  不過拋開他的心思不談,就是這番言語,徐樂也是認可的。不過……自己的判斷不會錯,李密的把握不在洛陽,也不在潼關的李建成,肯定是在河東之地!


  他把目光重又放在地圖上,開始認真思忖。河東是李家龍興之地,李淵經略多年根基深厚,就算是朝廷引大軍來攻,都未必能輕鬆取勝,更別說是一群綠林草莽。可是也正因為那裏是李家起家之地,才不容有失。固然隨著李淵稱帝,關中人心歸附,原本在河東的將士眷屬,財貨糧草陸續轉輸入京,可是李家留在河東的產業,依舊數額驚人。


  李淵為人謹慎,哪怕如今順風順水,也在提防著變故。一邊經略關中,一邊繼續在河東經營,就是給自家人留的後路。一旦關中有變,自己可以退回根基之地根據一方。是以李家在河東依舊積蓄錢糧修繕城池,以備不時之需。


  以李家如今的勢力,他們所積蓄的財富可不是小數字。這麽一筆財富如果落到有心人手裏妥善經營,足以催生出一頭龐然大物。再說對於李家來說,不管是從錢糧財貨考慮,還是從體麵上斟酌,河東都不容有失。換句話說,河東就是李家的七寸所在,不管是誰攻打河東,他們都必須及時出兵救援。如果自己是李密,就牢牢盯住河東用兵,把李淵的精力都牽扯過去。


  可是要想成功擾亂河東,確實也不是容易事。綠林人指望不上,他又能用誰?


  徐樂的目光從河東轉移到了雲中,隨後落到馬邑之上。


  那位故人雖然不是綠林草莽,但是脾性其實和綠林人也差不多。再說自己家鄉是什麽樣子,自己心裏最是清楚。邊地苦寒,那裏的後生和山東響馬,又能差多少?


  他看向李君羨:“馬邑劉武周,與你們可有交情?”


  一陣狂風吹過,軍寨內戰旗獵獵作響。隆隆戰鼓聲響起,卻是瓦崗軍的襲擾攻勢再次展開,李君羨的回答淹沒於鼓角爭鳴的廝殺聲中,聽不清具體內容為何。


  洛陽城外廝殺正酣,徐樂等人也盡數走出軍帳指揮。空蕩蕩的軍帳內,徐樂手繪的地圖就那麽放在案幾上。為了防止地圖被風吹落於地,細心的步離在離開前,用一方鎮紙壓住了地圖。她雖然不知地圖具體的珍貴之處,但也明白要避開有字跡以及畫線的地方,刻意把鎮紙壓在絹帛上空白處。


  由於徐樂繪製的是行軍輿圖而不是真正的江山圖,所以地圖並不完整,他不曾到過或者不熟悉的地方,自然不會畫在絹上,這副地圖上空白之處也就不會少。如果真的按照山河地理走勢圖樣,把這副地圖補完。那麽步離放鎮紙的地方,正是河東樓煩郡。


  軍情緊急不容耽擱,饒是步離想要保護這份地圖,卻也難免百密一疏。在她放下鎮紙的時候不曾發覺,這方石鎮紙上已經沾了墨汁。一滴墨汁順著石製鎮紙緩緩落下,不偏不倚落在絹帛之上,隨後逐漸擴大深深深入絲絹紋路內,如同黑色的血團緩慢綻開。血團越來越大,大到足以將樓煩淹沒才宣告停止。


  屬於徐樂的戰鬥仍在繼續,屬於樓煩的戰鬥已經宣告終結。這場戰鬥其實更應該叫做屠戮,因為交戰雙方勢力差距太過懸殊,又是有心算無心,是以從交戰之初結果就已經注定。漢家戰旗無力地傾頹於地,被塞外胡騎的鐵蹄無情踐踏。明盔亮甲的漢家武士,本應是這方天地的守護者,此刻卻橫七豎八倒斃於地。


  興高采烈的突厥軍將揮舞著手中彎刀,將刀刃上的血汙甩向夥伴的頭麵身軀。漢家豪傑的血肉,慘為胡人膏鋒鍔。百戰忠魂隻能在風中發出陣陣怒吼,卻也奈何不得這些凶殘如獸的狂魔肆意妄為。陣陣女子的尖叫聲哀嚎聲傳來,伴隨著的則是突厥兵士肆無忌憚的狂笑聲。


  劉武周立於馬背之上,手持馬鞭遙指前方宮室,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日更為響亮:“阿賢設你看,俺老劉不曾扯謊吧?說帶你們拿下大隋……的行宮,便帶你們拿下這宮室。說讓你部下兒郎嚐嚐皇帝女人的滋味,就讓他們開葷。這汾陽宮裏三千宮人,雖然未必陪王伴駕,可是論起來也都是天子的女人,外人是碰不得的。過去,她們是楊廣的女人,後來是李淵的女人,現在就是我執必部豪傑的女人!怎樣?某這也算是大功了吧?在大汗麵前,還勞煩阿賢設多多美言才是。”


  說到這裏劉武周又把聲音放低幾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詭異味道:“三千宮人自然也分三六九等,某以安排苑大去安排,將最好的女人留下,單獨侍奉阿賢設,不會讓那些醃臢軍漢沾邊。”


  執必落落麵沉似水,並未因為這場大捷而表現出任何歡喜之色。他的麵色冷峻,語氣則更如同是雲中崇山峻嶺上那些經年不化的冰雪般冷厲:“財帛女子是你們漢人懦夫喜歡的東西,我突厥勇士隻愛名馬寶刀。這才是男兒該去追尋之物,有了它們,這天下的財富還有女人,就都是我突厥男兒的!想要就伸手去取,還用得著旁人送麽?”


  劉武周討了個沒趣,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這位也曾叱吒風雲名動邊關的梟雄,昔日可沒少和突厥人刀劍相向,幾曾受過這等氣?何況此刻劉武周身後,還有苑君瑋、尉遲恭等馬邑軍將,在部下麵前被人這般數落,又如何下得來台?


  執必落落卻不曾理會劉武周心思,依舊冷聲訓斥:“我家大汗心心念念的是什麽,你清楚某明白。此番我執必部盡發狼騎,又向大汗借兵兩萬助你,所圖為何你更是心知肚明。區區一座汾陽宮根本不配和我執必部少汗相提並論。倘若是救不回少汗,就算你獻上十座汾陽宮,某也定然把你和你的部眾殺得一幹二淨,將馬邑、雲中化為齏粉!”


  欺人太甚!


  劉武周麵上肌肉微微牽動,能在邊地收攏大批軍漢之心的,又哪有菩薩脾性?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到執必落落身後,那些如同雕塑一般緊握刀柄一語不發的騎卒身上,這滿腔的怒火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阿史那,金狼騎!

  自己的恒安甲騎對上執必部青狼騎勉強還有一戰之力,對上金狼騎卻是連手都搭不上。隻要一聲令下,這些阿史那家的殺人魔,頃刻間就能斬下自己和自家的部下的人頭,把恒安甲騎斬盡殺絕。


  忍吧……隻要可以掃蕩河東攻滅李淵,天大的怨氣都能忍下!山水有相逢,遲早有突厥人求老子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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