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會
機艙裏陸續上來了三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們大多麵容嚴肅,一絲不苟。喬初一身空姐裝束,筆直修長的一截小腿露在鉛筆裙下,保持微笑朝著他們鞠了一鞠。
興許是因為她的麵容太過姣好,有兩人還轉頭多看了她兩眼,喬初端莊的旋身,回到了機艙裏自己的休息室。廣播裏傳來提示音,飛機將於二十分鍾後起飛。
喬初疲倦的換下這身偽裝,將自己丟進了一人寬的單人床上,腦子裏亂哄哄的,昏昏沉沉的逼迫自己休息。
兩天前探望安禾之時,她與她便達成了這樣的交易。安禾抬起手攏了攏有些淩亂的長發,手上的戒指明晃晃的刺著自己的眼。"你想離開,我可以幫你。"她巧笑盼兮的說著。
那一瞬,喬初深刻的懷疑安禾無法行走的消息的真實性,那樣嬌羞膩人的笑容裏,她看不見一絲哀傷的情緒。愛情是否真的有那樣的魔力,能讓人忘了身體的傷痛而將自己托付一生?
那天,喬初握著門把的手都在顫著,她背對著安禾,穿著一雙細跟高跟鞋站得腳直發麻。半晌,她才回了個"好",然後開門離去。
離了暖氣的醫院走廊萬分冷清,據說是赫歧珩包下了一整層樓,夜夜守在這裏。喬初扶著電梯,撕心裂肺的疼痛揪得她窒息,千錯萬錯,就讓一切到這裏了結吧。
後來,她不知頂替了哪個空姐的位子,上了這班赫氏的專機。飛機上的那些醫學界泰鬥又是無功而返,而自己也算撿了個便宜。
這班飛機直飛水城威尼斯,如果可以,自己將在那裏過了餘生,任由傷痛掩藏在歲月裏。飛機在跑道上不停的加速,衝上雲霄的那一刻,I市的高樓逐漸變得渺小起來。
我曾經愛過痛過的城市啊,再會。
喬初重新清醒過來之時,機窗外的天已經黑盡了,除了映在上麵的那張憔悴麵容,什麽也看不見。拉開門出去,想尋些吃的,卻意外的看見門口守著兩個保安模樣的人。
淡然的嗤笑一聲,提步朝著機尾走去。都到了這般田地了,安禾這麽做還真是心裏縝密。是怕自己一個反悔不肯上飛機?可現下這樣,自己怕是想不走也不可能吧?
下飛機時,威尼斯才剛剛夕陽西下,這裏正值隆冬,卻少了故鄉那份即將過年的熱鬧和喜慶。原以為到這裏後便跟那些個保安各走一邊,卻沒想被一個黑衣大漢追了上來。
"安小姐給您備了房子和車子,您拎包入住就行。"他的目光在喬初身上打轉,伸手示意她跟自己往那三部黑車子處去。
喬初抿了抿唇,淡淡的說了句"我先去個洗手間",才拐進了機場人頭攢動的衛生間。她撐在冰涼的洗手台上,偽裝的平靜之下心驚肉跳。
安禾從來沒有想過要留著自己,她這是想致自己於死地!跟著那些人上車?嫌活膩了不成?指不定明天就被他們拋屍到了荒郊野外。
她衝了把冷水,將勾畫好的空姐妝卸掉,又匆匆的換了件外套,守在女廁門口準備逃離。這時候正值人流高峰期,廁所裏來來往往有不少人。
隻見那人守在不遠處,抱著手臂盯著進進出出的人,皺著眉頭似乎很是不耐煩。
喬初有些慶幸,自己的箱子是最普通的黑色行李箱,並不會太過搶眼。
她鼓起勇氣,心都跳到了胸口,扯了扯帽簷,壓下來蓋住額頭,順著人群企圖蒙混過關。
她一身黑衣平底鞋,擋住了大半的麵容並不出挑,淹沒在人潮裏。
眼看就要出機場的大門了,身後洗手間的方向卻傳來了一陣騷動。
她不敢回頭去看,努力克製住想要逃跑的衝動,將步子壓得盡量平靜。
可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少人不明所以的駐足觀看。
喬初顧不得那許多,扯了一個男人的衣袖,幹澀的聲音帶著顫,"幫幫我,後麵有人在追我。"
她用的英語,那聲音如山間的甘泉,像極細微的潺潺流水。多年後的張年涼再次憶起那一天,都覺得時光在那一刻是靜止的,連塵埃都忘了落地。
男人有一瞬間的猶豫,卻在幾人即將靠近之時將轉身用風衣將她擋住,兩手虛摟著她,看起來像一對依依分別的熱戀男女。
那幾人低聲咒罵著朝機場外追去,直到人走遠了,喬初才慌亂的與男人拉開距離。寬大的度假帽下一雙水波一般的眸子撞進張年涼的眼裏,有一秒鍾的失神。
"謝謝。"她彎腰,用英語道謝,然後慌亂的離開了機場。
男人的視線隻在手上停留了半秒便挪開,他抬手扶了扶無框眼睛,一切又恢複了如常。
喬初打車也小心翼翼,她生怕那群人發現了她。不敢去那些大酒店住,於是尋了個中規中矩的小旅店住下,望著窗外異域風情的夜色,反而生出了一股亡命天涯的感覺。
此時的國內,I市已經連續全城戒嚴了兩天。各個大大小小的路口都增設了排查的關卡,交警將一輛輛車攔下檢查,卻始終一無所獲。
一時間,I市人民有些人心惶惶,有人說是逃犯潛入了市裏,有人說是有大領導要蒞臨檢查,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麽,就連媒體也一絲風聲都捕捉不到。
"是不是你幹的?"赫穆厲聲嗬斥著,又是一棍子悶聲敲在了赫歧珩的身上。
剛剛警局局長再次來電,旁敲側擊的請示赫家是否有撤警的打算。
赫穆寒暄了幾句將此事揭過,又客客氣氣的攀談了一會兒,放下電話那一刻終於爆發了出來。他覺得赫歧珩一定是瘋了,才會逼到了警察局。
赫歧珩默不作聲的站著,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已經兩天了,卻沒有任何的消息,哪怕連個相像的人影都沒有。
"逆子!"赫穆怒不可揭,看著兒子倔強的神情,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坐回了太師椅上,"一個人丟了心,你又如何能找得回來?"
他輕歎著氣,不再說話。赫歧珩的心跟著一緊,像是生生被剮了一刀似的,直抽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