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老師
“必須見麵嗎？”對方有些警惕。
這是第一次有陌生人在自己麵前吐露秘密，趙有才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急切地道：“當然，這樣我們也可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是，隻要你的故事夠好，錢絕對少不了，我在荷城人民廣場，李記小豆腐，到了電話。”
“……”
“李記小豆腐，不見不散。”趙有才再次強調了一遍，然後掛掉電話。
還是有些急躁了。
趙有才不得不掛掉電話，否則越說越多，反而把對方嚇著，容易壞事。
很快，一個男服務員拿來炭火，接著上菜，說道：“帥哥慢用，有什麽需要直接招呼。”
趙有才看了一眼TankFranaise，正好傍晚八點。
人間煙火氣正濃。
距離陌生男人來電已過了十五分鍾。
趙有才耐心地等著，品嚐著小豆腐清嫩鮮香的味道，樂堡冰爽的滋味正好可以衝涮熾熱的身體。
五味縈繞，端的舒爽。
可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都散場回家，對方還是沒有赴約。
趙有才已經不知看了多少眼時間了，點滿的食材都已吃完，啤酒也在不聲不響中喝了三瓶。
“服務員。”趙有才大聲喊道。
“等一下。”滿堂的客人讓李記的服務人員有些忙不過來。
一個梳著中分，戴著黑邊眼鏡的中年男人來到了座著。
趙有才道：“再給我來兩盤小豆腐，一份秘製牛肉。”
“枯先生？”中年男人試探著道。
沒有誰會莫名其妙的喊另一個人叫枯先生，趙有才知道正主來了，抬眼正視。
中年男子麵龐黝黑，穿著棕青格子的襯衣，下身是一條黑色長褲。
“你終於來了。”
中年男人確認這是等自己的人，從旁邊拉過一根塑料凳，坐在了趙有才的對麵，歉意道：“實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趙有才道：“你這打哪來，有百八十公裏吧？”
“我也住在荷城，半個小時前我就到了，我一直在旁邊觀察，畢竟我要知道我把秘密賣給了誰。”
“那你這個秘密一定要對得起我的等待。”趙有才淡然一笑，大聲喊道：“服務員，點菜。”
胖女人大步過來道：“要加點什麽？”順手將剛才的單子遞給趙有才。
趙有才問道：“你想吃點什麽？”
中年男人道：“給我一份五花肉，要生菜，再要一份竹簽肉，一份秘製牛肉，兩份小豆腐，一份蒜泥茄子。”
趙有才把菜單還給胖女人，說道：“小豆腐、秘製牛肉各加一份。”
胖女人唰唰將單子勾上，轉聲道：“稍等，馬上就來。”
趙有才拉開啤酒蓋，遞了一瓶給中年男人，說道：“自己來。”
中年男人拿過一次性的杯子，把酒添滿，幹笑道：“我看你麵熟，似曾在哪裏見過。”
“是嗎？”趙有才給自己把酒滿上，舉杯邀請。
“真的，特別眼眼熟。”
“那估計你是看走眼了。”趙有才已經習慣有人說他眼熟了，也不隱藏，直接了當地道：“你麵熟的人應該是荷城鼎鼎有名的趙一生，我是他不成器的小兒子。”
“哦。”中年男人晃然大悟，扶了扶眼鏡，細看道：“難怪如此之像，我就說哪裏見過，原來是趙公子，失敬失敬。”
服務員送來食材。
趙有才把小豆腐烤上，又放了肉在旁邊，邊道：“我很坦誠，所以你是不是也應該介紹一下你呢，按我製定的規則，我們之間的交流內容，嚴格保密，所以接下來的聊天過程，我會錄音，你可以錄一份。”
趙有才放下筷子，打開手機，當著中年男人的麵把錄音鍵按下。
中年男人猶豫了一下，也開啟了錄音，難以為顏道：“其實我要說的也不算什麽秘密，有一部分身邊的人也知道。”
趙有才道：“是不是秘密不重要，素材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有使用的價值，簡單的講，我想成為一名作家，但我缺乏想象力，寫不出精彩的故事，所以我需要完整的、有價值的素材，你應該懂吧。”
“我的故事不算精彩，多少還是有可取之處，如果價錢合適，我願意和盤托出。”
王成功，荷城二中在職體育老師，畢業於甘南省師範大學數學係。
大三耍了一個女朋友，是某市教育局局長之女，臨畢業時跟著女朋友去見未來的嶽父嶽母，卻被棒打鴛鴦。
作為分手代價，該局長托關係把王成功送入了荷城二中。
可憐王成功無法從情網中脫身，無心教學，帶出荷城二中最差的一屆學生，被學生家長投訴，第二年就從數學老師變成了地理老師。
地理不是他的專業，於是理所當然，半年後就成了一名體育老師。
前女友在家中和父母拚死博命般爭鬥，終於獲得來荷城見王成功的機會，卻沒想到他混成了一個廢人，傷心離去。
反而是局長前嶽父開導他道：“給你機會了，可是你不中用啊！女人是很現實的，什麽隻要是真愛，哪怕吃糠咽鹹菜，那都是哄鬼的，你的人生路還很長，振作一點。”
聽到這裏，趙有才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所以你前女友的父親其實並沒有真的要你們分開，他把你安排到荷城二中，是希望你有一個好的起點，隻是你自己放棄了自己？”
王成功搖頭歎息道：“你覺得他說的可信嗎？”
“他瞧不起你是農村的，不願意女兒嫁給你，我都能理解。”趙有才沉思道：“我們假設一下，如果當初你臥薪嚐膽，奮發圖強，成為了荷城二中的優秀老師，你前女友又堅持非你不嫁，你認為你們有沒有機會在一起？”
“不可能，他隻是假惺惺而以，他拆散我們時的樣子，我記得一清二楚，永遠不會忘記，他去了我的老家，找到我的父母，當著他們的麵羞辱了我，也在那裏應允了送我進荷城二中的承諾，在我父母的世界，兒媳婦不如工作重要，更何況我們之間有著高不可攀的門第懸殊。”
“因為你沒有得到父母的支持，所以你墮落了？”
“算墮落嗎？我付出了兩年的真情，於我而言刻骨銘心，他們卻無關痛癢。”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趙有才引用了魯迅的名言。
想起過去的舊事，對比現在的生活，王成功淒入肝脾，淚水從眼眶中滾落而出，摘下眼鏡，用抽紙抹掉，澀聲道：“讓你見笑了。”
趙有才一本正經地道：“你這是真情流露，我怎麽會見笑，我給你加錢。”
王成功戴上眼鏡，淒然道：“還要聽嗎？”
趙有才道：“你繼續。”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年紀越來越大，父母就催得越緊，最後在親戚的介紹下，娶了一個護士，每天早出晚歸，如同搭夥過日子，沒什麽情感，但第二年我們就有了孩子，都說你在混孩子在長，一晃就開始上小學。”
“古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家長群裏何止三個女人，那全是戲啊，曬孩子、拚老公、大到房子車子小到一日三餐，都在攀比，男人的悲哀就源於女人的虛榮，你說從此之後，我一個教體育的，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隻要在一起，雞毛蒜皮的事都能引發人身攻擊，那個婊子，總把我和其他男人對比，說我這不如人家，那不如人家，聽得你頭皮炸裂，仿佛千百萬隻蚊子在你耳朵旁嗡嗡的叫著，睡覺做夢你都能夢到她的罵聲。”
“我實在受不了，就開始和朋友一起出去喝酒打麻將，時常夜不歸宿，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這個婊子居然出去勾引男人，一次意外，讓我發現她手機上有陌生男人發信息給她，喊她小寶貝，說已經開好房了，讓她快去，這個婊子居然給我說她和閨密約好做頭發。”
“我當場就拆穿了她的謊言，結果她大言不慚地道，老子就是去開房，你有能耐你也去啊，我怒急攻心，直接給了她一巴掌，騷婊子奪門而出，後來就要和我離婚。”
“給我戴了綠帽子，還想一走了之，我堅決不同意，爛婊子卻開始正大光明的和奸夫約會，罵我說隻要我願意當活王八，她也不介意。”
“我給派出所打電話，報警說有人通奸，他們居然不管，說這是家事，自己調解，再打電話就是爛用公共資源，要告我尋釁滋事罪，你說還有沒有公理？”
趙有才對法律條文並不清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不解地問道：“那你為什麽不離婚呢？這種事情，找個律師應該可以讓她淨身出戶，畢竟她出軌了。”
“我不甘心。”
“你應該及時止損。”
世上的事哪有盡如人意的，及時止損才是智者的選擇。
王成功淒然一笑，喝了一口悶酒道：“現在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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