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2章 繞指柔
看看四下也無路徑，便順著山澗一路向上，遠遠望去，這條溪從山頂流下，巔峰之上萬年積雪，冰融成溪，偶爾挾著一些晶瑩剔透的冰塊順流而下，碰撞磕摩，叮叮有聲。
順澗溪上行，那條澗溪在山坡低窪之處匯成一片清碧深潭，偶爾有魚躍出水麵。再往上遊，澗溪逐漸走高，活水急流，水花淙淙，澗上建有紫滕花架，延延綿綿，曲折盤旋，花架下掩映著數十間紅木屋，一端築一涼亭，亭下一張石桌，兩盞玉杯，花架鳥鳴啾啾，青鳥、翠鳥，練鵲兒、白百靈，脆聲奪奪。
正是一處琅洞仙穀，瑤殿月宮。
尋道：“立哥哥，這裏有處別墅院，有人居住。”
林戰道：“不知是誰，竟有這等福氣，尋得這種仙境生活。”
尋道：“你看這花團錦繡的，如此幽雅別致，應該是個女子幽居之處。”
正走著，一抬頭，卻見一人向自己迎麵而來，林戰心頭猛地一驚，冷氣倒吸，紮駐腳步，尋也被他嚇住。他一站住，對麵那人也立時停下，細看，才知是自己的身影，原來前方立著一麵七尺立鏡。
林戰看看尋，兩人相視而笑，又側身看向那麵大鏡，隻見鏡中映出一位長身女郎，珠鑲鳳冠，金繡霞帔，大紅緞子的衣裙，拖曳入地，她手撫玉釵耳環，璨璨華美，對鏡自鑒，扭身自賞，但見她長眉入鬢，冷目紅唇，眉目之間隱隱帶著一層肅殺的英氣。
這女子衣著華貴，容貌極美，林戰一時氣滯神恍，如墜仙境，暗道：“莫不是到了神仙之城，見到了仙姑女神？”
鏡中女子，顧影自憐，輕聲吟道：“梅前情竇開，君戀尋跡來，傾意許郎君，妾心生漣漪。”聲聲婉轉，字字清圓，吟罷，手執三尺紫藤，抽向溪水，激起碧波水花，宛如珠玉，隻聽叮叮樂起，脆爽入耳。
尋與林戰都是一怔，不知這樂聲從何傳來，細聽卻就在眼前。
一怔之下，立時明白，原來是那紫藤激起的水珠於空中互碰相撞發出的韻律。
隻聽得二人麵麵相覷，張口結舌，沒想到這仙姑女神有此妙手，這手腕之上必定有異於常人的功力，才能將飛舞於空中的水珠布置得輕重緩急，恰到好處，才能演奏出這般動聽的曲調。
隻聽那仙女又長籲歎息：“歲月惜流，人生湍湍，憶以往，於心神何益，卻又難忘記。”
伴著樂聲，她又吟唱：“感君一回顧，思君朝與暮。緣深亦妒，來生不相負。”
她似歌非歌，似吟非吟，淒淒慘慘戚戚，猶風涼雁鳴，聽者情切焚心，寸腸欲斷，歌者卻聲若驪珠，毫無怨憐。
尋麵對鏡中的麗人，也是一陣發呆，即便是她是個女孩子，也暗歎鏡中之人貌美如斯，不知她是何等異人，又何以如此幽怨。她唱出來不顯幽思，卻讓聽的人憂傷萬分。看來她早已看透了世間俗念，才至於此。
尋心道：“這等清麗嫻雅，風姿絕致的女子，便是千年也難遇見一個。聽她吟詠，已知懷念往昔少女春心，在梅樹前與郎君一見鍾情的情景，不知哪個有情郎燒了八輩子高香積得這般福氣，讓她相思相念，久懷不忘。”
尋想至此竟輕嗬一聲，嘴角卻是溢著萬分幸福。
林戰聽她輕嗬，便轉頭望向她，四目相對，竟是意味難以言表，都在脈脈眼眸裏，二人相視而笑，不出的美滋滋甜甜膩膩。
林戰再細看那美人腳下，卻是一片冰淩，這才恍然，原來她以紫藤激水，卻用寒冰之內功，於瞬息之間將水珠冰凍，變作玉珠相撞，發出叮叮咚咚之聲，才奏出如此輕靈的的樂曲。
如此一來，林戰內心更是納罕，江湖中一流高手，若要結水成冰也非得先凝神運功不可，難不成這仙女有黃衫客一樣的蓋世內功。林戰想到黃衫客為自己療傷之時也曾隔空擊水成冰，隻道當世之中不會再有二人能有如此神力，沒想到這女孩輕輕激水，還能演奏樂曲，實屬神技。
鏡中美人長籲短歎一會，又坐於瑤琴前，纖指輕撫，清弦叮叮，心中感念，感傷至極，自成一曲，卻是前人不曾作過的新調，她心思即成，詞便不約而至，吟詠道：“曲成添新愁，如絲結情縷，愁結不可結，愁結不可解，結亦紛糾纏，解亦幽零亂。但求經地緯兩相易，從此日不東兮月不西，可憐不遂人願，相望江湖空斷腸……”她忽地唏噓一聲，才又續道：“悲歌當泣情難償。”
顯然，美人之心也為情怨所動所傷，比之先前吟而不悲已是心緒變化。
林戰知她借東漢才女蔡文姬的典故，抒發自己的相思情懷，想來她一定是受了情感之傷，憂思難忘，才顧影自憐，有感而發。
鏡中美人且彈且唱，竟唱得尋淚眼矇矓，心與之感應，念起父親大人一別久離，至今無訊，不覺輕泣起來。
尋這一泣，已驚動了鏡中美人，她先前隻顧深情動念，未覺察左近有外人。且這穀中如世外桃源，多年未見外人，怎會想到尋林戰忽然而至。
那美人卻是身形不動，倏忽之間，便由瑤琴座前移身到尋麵前，一雙妙手向尋手腕扣出。
林戰陡見鏡中玉影晃動，已知有變，忙上前迎護尋，二人於轉角一個照麵，便是這一瞬，林戰心頭一愕，驚道：“是你……”
那美人自視武功高超，以為尋林戰是尋常之人，對付他們二人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一出手便要捉住尋，不想林戰於狼穀中習得各家武學所長，又得林回指教，無論內功還是招式都業已大進，堪為當世一流高手之列。
林戰見她貌若仙，視若女神，甚為敬畏，不敢以自己之手相碰，便將尋手臂下按，反手又以尋的手掌推開了美人的手腕。
誰知美人兩根蔥削的玉指一彈，迅急使出一招蠶絲繞的手法，竟將尋的手背粘住。
蠶絲繞正是紅袖派最溫軟最難纏的繞指柔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