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湘妃竹
第一百四十五章:湘妃竹
江詩蘊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隨即讓茶翠扶著江雲艾再次附上她的背,在沈慶之詫異的目光下,往上一顛就已穩穩當當地把江雲艾給背在了背上。
“走吧,還愣著幹嘛?哪個方向啊?”江詩蘊顛了顛身後背著的江雲艾,扭頭瞥了一眼沈慶之,卻見他微微張著嘴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霎時眉峰一蹙,“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沈慶之訕訕笑道:“沒想到你的力氣那麽大啊!”
江詩蘊瞥了他一下,沒再開口說話,隻抬抬下巴示意他在前麵帶路。沈慶之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往前走,長那麽大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女人這麽不客氣地要求給她帶路呢!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到處都是人,吆喝聲此起彼伏,時而傳出一兩句吵鬧聲,也立刻就會被其他的聲音掩蓋。所以一路上江詩蘊都選擇不開口,默默跟在後頭,走得慢,便欣賞一下熱鬧的街市,走得快,便目不斜視地跟緊沈慶之的腳步,決不讓自己落後太多,免得一個晃眼就找不到人了。
顯然沈慶之也意識到這點,所以一路上都不快不慢,若是發覺她慢下來了,便也跟著滿下腳步,等她一會兒。見她追上來了,又趕緊加快腳步。
好在他才此處的居所不算太遠,就在風滿樓後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沈慶之帶她們走的是後門,並沒有驚擾到前院正在忙著生意的下人們。
見沈慶之帶她來到一處比較隱蔽的巷子,依稀可以聽到巷子外麵喧鬧的聲音。江詩蘊抬頭看了看門樓,很簡單,並沒有過多的雕飾,都是很常見的雲紋和花鳥圖案。入了門,便是一處比較開闊的草地,零星種著幾株月桂,葉子青得發黑,看來是那種大瓣金桂,花香更濃鬱的品種,沈慶之居然喜歡這個?
江詩蘊抿著嘴抽了抽嘴角,隨即環顧四周,發現這裏很寬,除了一些金桂,還有一些勁鬆,並兩叢薔薇,和一些已經凋敗的菊花,依稀能辨出幾分葉子的形狀而已。江詩蘊癟了癟嘴,看來沈慶之真的很忙啊!都沒時間打理一下庭院!亂七八糟的不說,植株都快死了也沒見他采取什麽護理措施。
再往裏麵走,便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籬笆園子,裏頭種著一小片芫荽,籬笆上纏繞著忍冬藤,看起來倒是頗為野趣。江詩蘊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微微勾唇淺笑,欣賞著這生機勃勃的景致。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忍冬。”
江詩蘊循聲抬頭看去,見沈慶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搬來了一把折疊的躺椅,霎時大驚,指著他手中之物驚道:“你竟還有這個?天啊!這個時代已經有折疊躺椅了嗎?”
沈慶之狐疑地蹙眉:“你在說什麽啊?這個是前朝魯班後人魯家第一百五十八世孫研究出來的,現在雖然還未普及,可也並不算稀奇之物啊!”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躺椅打開,摁了摁,看看有沒有搭穩固了,卻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幹脆自己坐上去顛了幾下,發現果真穩固許多了,才拍拍椅背示意江詩蘊把人放上去。
都背了那麽久了,即便是已經體能鍛煉的不錯的江詩蘊也不免有些累得慌,便讓茶翠小心扶著,把江雲艾給放到躺椅上。
沈慶之拍了拍手,不一會兒就見一個身著樣式簡單的丫鬟服裝的靚麗女子走了過來,麵無表情的對沈慶之福身作揖,好像沒有看到江詩蘊一樣。
沈慶之霎時變了氣場,一副端方君子、神聖不可輕翻的清高模樣,微微揚著下巴道:“一會兒你去拿來毛毯給躺椅上的女郎蓋上,便留在此處照顧。”
“是。”女子再次鞠躬行禮,而後才轉身入了附近一間房屋,不一會兒便捧著一床柔軟的毛毯走了過來,展開蓋在了江雲艾身上。
然而,江詩蘊卻再次瞠目結舌地看著毛毯,那分明是明朝才有的波斯地毯!雖然圖案並不像古波斯獨有的風格,但是這款式,這質地,分明就是波斯地毯啊!
見江詩蘊一副愛不釋手地摸著毛毯,婉轉多情的桃花目微微一閃,沉靜的眸子閃動著些許波瀾,漾著點點星光。
“你若是喜歡,一會兒便直接帶回家去吧!”
江詩蘊受寵若驚地猛抬頭,愣愣看著他:“真的?你不會是故意逗我吧?”
沈慶之寵溺一笑:“既然你喜歡,拿去便是。”
“那我就謝謝你啦!哇!真土豪啊!竟然白白送別人這麽珍貴的東西!”江詩蘊讚歎著依依不舍地放開毛毯,走到沈慶之身邊,道,“走吧!再晚估計要沒時間了!”
沈慶之挑了挑眉,微微笑著轉身帶路,沿著鵝卵石路,彎彎曲曲,走到一處圓形門洞,倒是有幾分北方建築的味道了。
過了門洞,是一片池塘,由長廊連接,所以他們一進去就直接到了長廊,一路往前,是奇形怪狀的假山和一些蒼柏。江詩蘊探頭往廊下望去,水裏遊著幾尾色彩斑斕的錦鯉,看著甚為討喜。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一處小樓,下端是潺潺流水,附近假山和青鬆懷抱,宛如山野中靜謐雅致的小茅屋,讓人無端的覺得歲月靜好。
小樓的後麵種著幾叢青翠欲滴的竹子,竹竿上看起來還微微帶著點紫紅色的斑紋,江詩蘊特地繞過去看了看,不禁驚呼:“這是湘妃竹?”
沈慶之愣了一下,走了過來,臉上洋溢著喜色:“嗯,這個品種很難養活,我特地托人到嶺南去請園林高人來才勉強養活了這幾叢,可惜生長速度太慢了,每年出筍的量也很少。”
江詩蘊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畢竟這個品種的竹子即便是在現代也是很珍貴的,常用於各種器具的使用,性能好,耐力強,多用來做成矮榻,睡在上麵沁涼舒適,還有一股淡淡的竹香,非常受古時富貴人家的喜愛。尋常百姓是不能用這種竹子做成家具的,那是僭越的行為,所以隻能在非富即貴的人家中看到。
陳鼎《竹譜》稱“瀟湘竹”“淚痕竹”。竿部生黑色斑點,頗為美麗。是我國竹家具的優質用材。《陣物誌》:“堯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汨揮,竹盡斑。”《群芳譜》:“斑竹即吳地稱‘湘妃竹’者”。
其實湘妃竹的生長適應能力很強,耐酸,普通的沙壤土就可以養活,隻要排水性好就行,根本就沒有沈慶之所說的那麽難。
江詩蘊彎腰撚起一點泥土看,發現表麵上的確是一層沙壤,她隨即把目光轉向竹根部,撿起地上掉落的一根樹枝,快速撥開泥土表麵,發現裏麵果然是北方特有的幹旱堿性土壤,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之前不好養活,現在卻能養活的原因了。
“怎麽了?”沈慶之好奇地走了過來,也跟著蹲下身扒拉兩下泥土,卻根本沒發現什麽不妥之處。
江詩蘊拍了拍手上的泥,笑道:“你呀!虧得還是博覽群書遊走天下的,竟然連這點都不懂!北方的土多是幹旱的,泥土呈現泛黃偏白的顏色,少有肥沃的土是黑色的,像這種黃土的土質,是根本不可能養活湘妃竹的,就連一般的竹子都難養,更何況是湘妃竹!”
“是啊!所以我才說難養啊!”
江詩蘊淡淡笑著搖頭:“像這樣把南方的酸性土搬到北方來,卻隻為了養竹,怕也隻有你這樣的富豪才有這樣的財力了!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皇商。”
沈慶之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隨即他垂眸訕訕一笑,拍拍手上的髒汙,指著旁邊的台階道:“我們上樓細談如何?”
江詩蘊也不推辭,微微含笑頷首,便隨之上了小樓。
這幢小樓一看就是江南水鄉的風格,亭亭立在水上,紫竹環繞,假山呼應,非常有意境。而且這小樓看樣子是新建的,欄杆上的油漆很新,門上的環扣更是閃著光,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木香。
沈慶之開了鎖,推開門便伸手指引,兀自進了,坐在一方榻上。
江詩蘊也跟著進去,環顧四周,發現裏麵擺著兩排書架,上麵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書籍,牆上到處都是詩畫,有些出自名家之手,有些卻看起來比較新。書架旁擺著兩尊一人高的曲水流觴彩繪瓷瓶,裝著大捆的卷軸。裏麵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書桌,上麵整齊排列著兩套文房四寶和紙鎮。
“過來坐吧,你不是說趕時間嗎?”沈慶之盤腿坐在坐墊上,執起茶壺倒了兩倍清茶,便伸手指引江詩蘊坐到他對麵的墊子上。
江詩蘊詫異地看著他細白幹淨的手指,道:“你洗手了?剛才不是和我一樣捏了泥麽?”
沈慶之唇形美好的嘴角抽了抽,指著身後的盥洗架子:“我洗過了,你自己舀水,不過隻有冷水。”
“哦!原來這裏有水啊!”江詩蘊羞澀地撓撓耳後,洗淨了手方才走回榻旁脫了鞋,也學著盤腿坐在墊子上。
大概是覺得太新鮮了,總是忍不住動來動去。江詩蘊這還是第一次坐在這樣漢化的矮榻,有種日本榻榻米的感覺,不過這種還是比較傳統。唐朝以前,坐的都是這種矮榻,到後唐時期,因為門戶開放,引進了很多西方文化,這才演變出現在的高腳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