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她的丈夫
聽他們說完,其他人還迷惑著,魏寒江卻猛地轉去看了楚蘭舟一眼。
楚蘭舟隨著那老仆的講述,依稀想起來,是有那麽回事。
那時候,她還懷著身孕,是偷偷溜上街去的。
當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都是舉手之勞罷了,讓那對年輕人遠走他鄉是因為,他們留下遲早會被找到,走得越遠越安全。也是她讓老人家到將軍府避一陣的。
卻沒曾想,這一避就是這麽多年。
這件事連她自己都忘了,是誰替她記了這麽多年的?
楚蘭舟也不想細問,趁他們還聊著,便說要去後院走走。
那老婆婆便自告奮勇說要帶她去。
他們,似乎都沒有認出眼前這個挽起長發戴著麵紗的婦人,便是當年街邊路見不平的那個瘦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的女將軍。
不過也是,當年匆匆一瞥,能有多深的印象。
如今的楚蘭舟又是截然不同的打扮,臉上甚至蒙著麵紗。
認不出來也是人之常情。
晴雨妙玉她們幾乎互相看了一眼,出奇的沒有跟上去。
似乎也是想給主子留下一點空間。
這王府是前朝大官留下的宅邸,那時候司徒耀將後位給了馮佳雪,隻封了她個不疼不癢的一字並肩王,之後便將這座宅子賜給了她。
住入這座宅子的時候,她已經心灰意冷,也從未仔細瞧過宅子裏的細處。
如今換了個心境瞧,卻是覺得,才發覺這宅子的確很大。
前後好幾進的院落,如今雖然沒什麽人住,冷清是冷清了些,卻打掃的很幹淨。看得出來這對老夫妻很是用心在打理。
楚蘭舟問那陳婆婆,“這麽多年了,都說大將軍已死,你們怎麽就沒想著離開呢?”
陳婆婆說道:“都說大將軍死了,可她是我們的恩人,沒辦法去她墓前上柱香,就隻能替她守著這個宅子了。”
他們對魏寒江熱情,自然也是因為魏寒江當年曾是大將軍楚蘭舟的副將,是大將軍最親人的心腹之人。
頓了頓,陳婆婆接著說道,“當時宮裏來過人,說讓我們好生守著這宅子。大將軍終有一日會回來的。那時候我跟老頭子就在想,大將軍若是有靈,就是逢年過節的回來看一眼,能顯個身叫我們老兩口有機會親自向將軍磕個頭感謝,也好啊。”
還逢年過節的回來看一眼,顯個身給他們機會磕頭感謝。
聽到這兒楚蘭舟忍不住笑了,不是覺得荒誕可笑,而是忽然明白,這世上人心,並非全是險惡。
她那時的舉手之勞,這老夫妻卻記了這許多年。
不似有些人。
她掏出了真心,還被棄如敝屣。
楚蘭舟在院子裏隨意逛了一圈,便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
陳婆婆領著她到廂房時,晴雨妙玉他們都提前到了。
房間也都收拾的差不多,楚蘭舟一過來,便能住下了。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陳婆婆這才想起來,府裏麵平日裏隻有他們老兩口,沒準備這麽多人的飯。這一下要這麽多菜,街上不知道還能不能買著東西。
其他人倒是都能將就對付幾口,可魏大統領和楚蘭舟擺在這兒。她便很不好意思了。
楚蘭舟卻叫她不必擔心,轉而吩咐朱朱蘇蘇去一趟得月樓。那兒的菜肴一應俱全。
蘇蘇領了命便離開了。
連續趕了這麽久的路,楚蘭舟也的確是乏了,也讓晴雨他們稍微收拾下便各自去歇息,說左右是暫住的,不必那麽麻煩。
這幾個丫頭都知道貴妃娘娘的脾氣,便也都不敢聽話的應下,看房中弄的差不多了,便就都下去了。
倒是陳婆婆瞧了楚蘭舟好幾次,又看了看跟他們一眼退到門口的魏寒江,忍不住偷偷地問晴雨妙玉:“……這位夫人,瞧著不像是魏大統領的夫人吧。”
晴雨愣了下,妙玉便先一步笑出聲了,“……陳婆婆,瞧你這話說的。魏大統領他哪兒敢啊。”
陳婆婆:“啊?”
晴雨便接著十分正經的說道,“婆婆,這種話不可再說了。我家夫人的身份,貴不可言的。”
“對對對,被旁人聽見要生出許多麻煩的。”
陳婆婆不是很明白“貴不可言”是有多尊貴,但看晴雨妙玉她們這般認真,又瞧著魏大統領都對楚蘭舟如此恭敬,便明白,這蒙著麵紗的夫人一定是十分十分尊貴的貴人。
“夫人是皇親國戚吧?”
晴雨妙玉對視了一眼,隻能敷衍地說道,“……算是吧。”
……
昔日一別。
轉眼經年。
雖然如今住的不是當年的那間屋子,但躺在這王府的床榻上,楚蘭舟腦子裏紛紛亂亂的,卻都是她原以為早已經忘記的陳年舊事。
那個人的笑,那個人的怒,那個人的刻薄寡恩,那個人的深情款款。
種種矛盾都集於他一人身上。
令人傷情啊。
……
飯菜買回來,眾人便都聚到花廳裏去。
楚蘭舟不想陳大叔陳婆婆老兩口在飯桌上認出她,再對她千恩萬謝感恩戴德的,便照例讓他們將飯菜送到房中去。
用過了晚膳,天也徹底黑下去了。
待一切都收拾妥當了,晴雨妙玉才終於鼓足勇氣來到楚蘭舟跟前求問:“……娘娘,何時要遣人入宮通稟呢?”
頓了頓,晴雨又說道,“您是後宮女眷,遠行一趟,自然不能就這麽回去了的。”
妙玉也趕緊說道,“是啊娘娘,怎麽也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您回來的消息。”
楚蘭舟陷入沉默。
晴雨妙玉便不敢開口了。
屋子裏安靜地仿佛要窒息。
良久。
楚蘭舟才說道:“明日一早再遣人入宮吧。至於後麵要如何安排,還是要看陛下的。”
聽貴妃娘娘這般吩咐,晴雨妙玉互相瞧了一眼,都暗暗鬆了口氣,連忙說好,便都安心退下了。
隻要娘娘鬆口,其他的自然好辦。
……
夜色漸深。
楚蘭舟分明是倦極了也乏極了,但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她疑惑自己這是怎麽了。
是因為沒見到司徒耀失落,還是氣自己至今心裏頭心心念念的還是見他。
“啪嗒。”
窗戶忽然被什麽東西砸中似的。
楚蘭舟愣了一下,迅速翻身坐起。
手要去摸自己的長槍時,才想起來,為了不讓陳大叔和陳婆婆瞧出什麽來,那杆槍卻是放在馬車裏了。
出神的這麽一會兒工夫,一個大活人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她珠簾外。
楚蘭舟皺了皺眉。
“娘娘,怎麽了?”守在外頭的晴雨依稀是聽見了動靜了,迅速要進來。
楚蘭舟趕緊叫住她,“沒事,不小心碰著了東西。不打緊的。時候不早了,我這兒不必人伺候,回去歇著吧。”
“……是。”晴雨不敢違拗,對著緊閉的門板施了個禮,便退下去。
站在珠簾外的人,隔著珠簾和半邊放下的幔帳,與楚蘭舟遙遙相望。
還是那麽一身白衣,溫文儒雅。
楚蘭舟隔著珠簾打量了他一番,卻是坐著不動,“我倒是低估你的勇氣和膽識了。”
來人似乎有些得意,“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隻怕司徒耀也想不到,我早早便回到京城裏來了。”
是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幾年不帶兵,卻是都給忘了。
楚蘭舟也沒打算與他敘舊,開門見山地問:“你既然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攔不住你,那你不該深夜至此。還闖我臥房。男女終有別,月笙哥。”
說完,楚蘭舟又想起什麽來似的,頓了頓又笑道,“哦不,如今該稱呼你一聲,少門主才是。”
沈月笙眼神一黯,張著嘴想說點什麽,但話到嘴邊,看著楚蘭舟的眼神也說不出口了。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欺騙你,可是雁回……”
不等他說完,楚蘭舟便打斷他道,“少門主,我不是雁回。當年絕命門那個殺手雁回早已經死了。”
“而且,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你待我的恩情我都記在心裏,可你現在做的事情,我希望你自己個兒也清楚那究竟是什麽。”
“雁回……”習慣性的脫口而出,沈月笙又立馬改口道,“雁容,司徒耀他不值得。他不過就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
楚蘭舟笑了,反問他,“那你呢?”
“什麽?”
“曾經是誰口口聲聲說,絕命門本就是罪惡,早該覆滅。如今又將這麵大旗扛起來的人,是誰?你這樣和他那樣,都是反反複複的,有什麽區別?”
沈月笙被問住:“……”
而此時,空中模糊的傳來衣袂翩飛的聲響。
沈月笙一愣神,冰冷的武器便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
“深更半夜,擅闖女子閨房,少門主就是有萬千個理由,也不該拿她的丈夫當個擺設!”
嗓音冷冷的,平平的,聽不出其中有多少情緒起伏,卻令人不寒而栗。
楚蘭舟的目光越過沈月笙,落他身後執劍的一襲墨袍的人身上。
墨衣白發,冷峻絕塵。
眉眼如星如月。
輕而易舉便驚為天人,顛倒眾生。
他,還是一點都沒變。
輕而易舉,就讓她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