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你這條命可以留著
軒轅弘的手一頓,回頭。
隻見,昏暗之中,高大的男子手提著燈籠慢慢走來。
他步履穩健從容,他一襲墨染般的長袍加身,腰間束了玉帶,一頭銀色高高束起,頭上戴著墨冠。
生得驚為天人比女子還要好看幾分的容顏,卻半點沒有嬌氣,反而是在眉目之間隱隱散發出睥睨天下的威嚴。
軒轅弘彎腰行了禮,“西陵皇帝陛下,久違了。”
司徒耀抬了下手,“大家都是這南疆皇都,說遠也不過隔著一堵宮牆,算不上久違。七殿下客氣了。”
軒轅弘直起身子,笑吟吟問道,“陛下不是在王宮中陪著貴妃娘娘麽?怎麽也得空到這偏僻荒涼的地方來?”
司徒耀眼神一涼,徐徐道,“七殿下問的好,這問題也正好是朕想問的。周國地域也算遼闊,難道已經沒有七殿下施展拳腳的地方了麽,需要大老遠跑到這南疆來興風作浪。”
軒轅弘臉上的笑容有一刻的僵住。
但很快他便又若無其事地笑出聲了,“西陵陛下言重了,小王不過生**流浪,來這南疆走動走動罷了,怎麽談得上興風作浪呢?但是陛下您……”
他話鋒一轉,又將火引回司徒耀的身上來,“俗話說的好,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離京多時,就不怕朝中生出諸多變故麽?”
“小王不才,卻是曾多次聽聞,貴國左相權傾朝野野心勃勃呢。”
軒轅弘的話的確不中聽,一語中的,直接挑破西陵當今的格局。
馮相勢大,野心勃勃,早已不滿足於一國之相位,恨不得也學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將皇帝牢牢攥在他的手心裏任由其擺布。
這件事是個人都看的出來。
偏偏是這麽個人盡皆知的事情,司徒耀好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他可是皇帝呀,國中有一個虎視眈眈覬覦他皇位的人,他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幫別人料理後花園。
他就不怕後院起火麽?
軒轅弘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司徒耀也就不客氣了,“七殿下何故謙虛?貴國陛下不是對七殿下多有讚譽,可七殿下你不也得不辭勞苦千裏迢迢跑到這南疆來企圖有所建樹好鞏固自己的地位麽?”
“相比之下,朕給那些有心思的人一個機會,讓他們大展拳腳,將自己看家的本事都使出來,讓他們一籌夙願,不算是成人之美麽?”
司徒耀輕描淡寫,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軒轅弘一時語塞:“……”
論無恥,他當真不是他的對手。
南疆王見他們你來我往的,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相讓,卻把他一個人晾在大牢裏麵,氣得直跳腳,“你們這是想幹什麽?誰來放本王出去!”
司徒耀看了他一眼,沒動。
軒轅弘也沒搭理他。
把玩著那一串鑰匙,軒轅弘若有所思地看著司徒耀說道,“陛下倒是心大。成人之美固然是好,可千萬悠著點,別將你們司徒家先祖辛苦打下來的江山給玩崩兒了才好。”
司徒耀聞言便笑了,“這話朕也同樣送給七殿下,心懷天下固然是好事,但是,你也得摸摸自己的肩膀,是不是能扛得起‘天下’。”
他說著頓了頓,又補了八個字,“尤其小心,後院起火。”
軒轅弘心中含沙射影的話,司徒耀毫不客氣地送還給了他。
他表達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是身後有猛虎,可他軒轅弘何嚐不是錢有狼?
都是有小辮子被人攥著的人,誰也瀟灑不了。
隻看關鍵時刻誰更狠一點更利落一點罷了。
軒轅弘的眼神微微一變,仿佛從司徒耀的話中聽明白了什麽。
“陛下是想誆小王走,然後領著南疆王出去,平息外頭的這場紛爭麽?”
司徒耀淡淡地搖了下頭,“七殿下誤會了,今日無論你走不走,南疆王朕都是要帶走的。至於平息外頭的紛爭那件事,無論有沒有南疆王,紛爭也都是要平息的。”
軒轅弘狐疑道,“陛下就這麽有把握?”
他說著話不禁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牢中的南疆王阿赫利,南疆王一臉期待和憤懣,顯然還在氣惱他們兩個人在這裏爭辯,卻不帶他出去。
司徒耀方才的話分明是意有所指的,可他不信身在牢中的阿赫利能幫他什麽。
但對方是司徒耀,年少便負有盛名的司徒耀,所以他不敢掉以輕心。
如今是南疆是飛亂不可了,也是他坐收漁利的機會來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決不能出半點差錯。
司徒耀也不著急,竟然從一片雜亂之中翻出了張凳子,絲毫不擔心弄髒自己的袍子,直接坐下了。
“七殿下還有不明白的,也可以即刻提出來,朕不介意當場幫你解答。”
軒轅弘握著鑰匙的手緊了緊,精致如少年的臉龐盯著司徒耀,“陛下有什麽打算,不妨直說。”
司徒耀的眼神也漸漸冷了下去,薄唇輕啟,萬般冷意,“七殿下想做什麽,朕便要阻止什麽。”
“一統天下固然是無數人的願景,可是有句話說的更好,強扭的瓜不甜。不願陷入水深火熱的,更是大有人在。何必逆天而行強人所難?”
軒轅弘聞言發出嗤笑,“陛下千裏迢迢來到南疆,不也是為了你西陵開疆拓土,版圖再增一隅麽?何必自欺欺人。”
“朕不否認有這個想法,可朕也答應過一個人,在她有生之年,絕不主動再起戰火。尤其是南疆這種……”
司徒耀意味深長地看了南疆王一眼,“南疆的局勢,不必理會,過不了多久也是個自取滅亡的下場,七殿下卻非要徒增一場殺戮,是何必呢?”
軒轅弘嘴角狠狠一扯。
卻還沒等他說話,司徒耀又搶先道,“因為七殿下你等不及了。你沒時間再等了,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的功勳再添上一筆,這樣才能說服你的父皇,答應你的請求。”
軒轅弘到嘴邊的話生生僵住,難以置信地瞪著司徒耀:“你想幹什麽?不,你究竟都做了什麽?!”
“七殿下可以火上澆油,朕推波助瀾一把又如何?”
直到此時,軒轅弘才明白過來,正如西陵左相馮勝武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一般,他的秘密在司徒耀這裏,也不算是秘密了。
之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暗示,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在鋪墊。
從他進入這個暗牢開始,他便已經盤算好了。
不,他是打從一開始便盤算好了。他隻是到這個時候才點破而已。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計策!
軒轅弘眼中燃起怒意,狠狠將鑰匙丟在地上,兩個箭步衝到司徒耀跟前,“你到底做了什麽?”
“七殿下這麽想知道,何必自己回去看看呢?”
“司徒耀!”軒轅弘終於發出一聲怒吼,一把揪住了司徒耀的衣領。
很難想象,一慣都冷靜自持的東周七皇子軒轅弘也有這麽個大吼大叫的時候。
完完全全失去了理智。
司徒耀眼中卻沒有半分同情。
沒有溫度的聲音,輕飄飄說著一句無關痛癢的話,“回去吧,這個時候出發,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興許還能趕上那姑娘大婚的喜酒。”
軒轅弘僅是一頓,便幹脆利落地往外走。
守在外頭的手下看見軒轅弘出來,立刻迎了上來,“殿下,方才……”
軒轅弘麵無表情地道,“本王都知道了,走。”
心腹追了兩步,“可西陵皇帝不是剛……進去了?”
軒轅弘聞言看向他,目光冷漠,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本王說走,沒聽見麽?”
“……”心腹很少見自家主子露出這樣的眼神,嚇得當下就閉嘴不敢言語了。
軒轅弘又看了一眼門口帶隊的的魏寒江,恨不得將他活剮了!
可軒轅弘到底是走了,話不多說,幹脆利落上了馬,揚長而去。
他卻是沒看著,那人群之中,穿著鎧甲將麵容都遮去大半的人慢慢轉過身來,露出帶著傷疤的臉。
暗牢裏。
司徒耀腳尖一踢,鑰匙飛上半空,拋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之後,穩穩落在司徒耀的手心。
樣式差不多的鑰匙,足有幾十把那麽多,一長串,一把一把的找,確實是不好找。
司徒耀回頭往出口的方向看。
外頭的動靜裏麵是聽不見的。但不用想也知道,這會兒軒轅弘已經騎上快馬往回趕了。
可是,你一個擔得起半壁江山的親王,對方是統帥三軍的大元帥女孫,這一場愛戀,注定不會有結果。
既然身在皇權這個漩渦的中心,就應該早早看破。
何必執著?
可他自己,又為何執著?
司徒耀又不禁笑出了聲,慢悠悠走到牢門外。
牢房裏的阿赫利用極其詭異的眼神瞪著他,“……西陵陛下究竟是要做什麽?”
司徒耀一頓,“做什麽?你這可把朕給問倒了。”
南疆王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曾經,征服南疆是她的夙願,可如今不是了。她是武將卻不好戰,她執劍持、槍,都是為了百姓安居樂業。朕覺得,南疆王你雖然不能帶來多久的和平,但你南疆的下一任王可以,所以,你這條命可以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