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是福不是禍
“柯木朗，你來幹什麽！”南疆王大怒。
“不對，你是何時回來的？你竟然敢不稟報一聲，便私自回京了。你好大的膽子！”
柯木朗麵無表情地往前走，南疆王卻還有一腔怒火憤憤不平，“你還竟然敢將別人帶到這裏來。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你可以胡作非為的地方麽？”
柯木朗終於在他的怒吼之中停下腳步，徐徐抬頭看去。
“父王，孩兒是領了差事出城辦差的，不是被流放。母後殯天，我身為兒子，趕回來送別，有何不對？母後出事之後，父王也一紙飛鴿傳信給兒子，不正是要兒子回來送幕後最後一程的意思麽？”
柯木朗一連兩問，很是強硬。
問得南疆王一時間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還是阿舍裏眼尖，盯著長袍鬥笠裝扮的司徒耀與楚蘭舟兩人，半晌，終於發現不妥大叫起來，“你們！是你們！你們竟然還敢出現！”
經由他這一聲大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大家這才發現，剛才他們沒放在眼裏的，穿著長袍戴著鬥笠的兩個人，好像不太對勁。
南疆王也終於反應過來，幾個急急走到司徒耀的跟前，氣勢洶洶的要去摘掉他的鬥笠。
“一見麵還沒打招呼，就動手動腳的，這可不是一個君王該有的作風。”司徒耀如醇酒一般低沉悅耳的嗓音隨著風輕輕響起，一抬手便輕而易舉製住了南疆王的行動。
但他偏又自己一抬手，便摘下那礙事的鬥笠。
一頭銀絲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配上他那張驚為天人的容顏，恍如天上謫仙下凡來。
“果然是你！沒想到你還敢回來！”南疆王勃然大怒。
“你們居然還敢回來，你們這兩個殺人凶手！看我今天不宰了你們，為我嫂子殉葬！”阿舍裏更加激動，大喊大叫著，拔出刀就衝過來了。
“你們南疆人迎龍神的時候，不是不能見血麽？”另一個戴著鬥笠的人，楚蘭舟，也跟著徐徐摘下鬥笠來。
阿舍裏的刀剛要揮起來，卻因為這一句，生生定住了。
“而且，今日不是王後下葬的日子麽？”楚蘭舟接著說道，“大喪其間，哪怕是殺人犯都能得以緩刑，為的就是不驚動亡靈。阿舍裏親王這是要幹什麽呢，你今日動刀動槍的，是想讓誰在地下不得安寧呢？嗯？”
“我……”阿舍裏是想反駁她的，可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了。
而在場的大臣們，也都紛紛議論起來，“是啊，迎龍神的時候怎麽可以殺生呢？”
“再說，今日又是王後本該下葬的日子，選在今日迎龍神，就是為了讓王後走得風光一些的，今日還舞刀弄槍的，這要是驚了王後的在天之靈，驚動了曆代王上的在天之靈，可怎麽好啊？！”
“你們都在胡說什麽呢？不要上她的當！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呀，”阿舍裏親王急了，這刀握在手裏，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南疆王見情勢不對，這才按住他的手，“阿舍裏，把刀收起來。你可別忘了，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做什麽。”
阿舍裏很是不平，但回頭看了一眼阿依朵，還是聽從了南疆王的旨意，乖乖收起了刀。
“貴妃娘娘——”阿依朵想要往回走，但他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兩個護衛，一下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們想幹什麽？！”
南疆王徐徐回頭，意味深長地笑道，“阿依朵，事已至此，你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了，要麽，你去將龍神請出來，要麽，我現在立刻殺了這兩個罪大惡極的罪人。”
他說著話，便有侍衛將阿花、阿曉鉗製住，硬生生拖走。
頃刻間，阿花阿曉已經被人綁住，刀就架在她們的脖子上。
阿依朵臉色都變了。
“不要相信他！”柯木朗快步上前，“阿依朵，這個人根本沒有把你當女兒看，他就是利用你，他是想利用你鞏固他的王位，你不要相信他，你不能去迎什麽狗屁龍神，那不過是條吃人無數的巨蟒，根本不是什麽神龍！”
“夠了！”南疆王惱羞成怒，竟然一拳打在柯木朗臉上，“你們還不把大王子拉下去，難道要看著他破壞公主迎龍神出關麽？！”
侍衛們聽命湧上來，柯木朗被人製住，卻仍在不甘心地掙紮著，呐喊著，“阿依朵，回來，不許去！那條蛇根本不通人性，它會吃了你的！”
“我沒想去，是他們逼著我去的。”阿依朵眼睜睜看著兩個侍女被拖著，又看柯木朗拚命的樣子，又是傷心又是感動，“我知道龍神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還有貴妃娘娘。”
說著話，阿依朵噙著淚看向楚蘭舟，眼中閃爍著哀求。
“阿赫利，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姑娘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是不是有病，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喂蛇，這麽做真的就能鞏固你的王位麽？”柯木朗忍了多年的話終於一朝爆發出來。
“與其等著這所謂的龍神，幫你統一六詔鎮住南疆，你為什麽不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住口！混賬，逆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在說什麽呀？你怎麽可以辱罵龍神，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瘋了是不是！”
“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當年阿依朵丟了，現在母後死了，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你要拿去喂蛇！我還要問你，是不是也瘋了？！你這麽做能得到什麽好處，六詔的人若是不服你，難道會因為阿依朵喂了蛇就服從了你麽？！”
“瘋了，柯木朗瘋了！”南疆王大袖一甩，下令道，“來人，將大王子押下去，龍神認主之前，不許他再出現。”
柯木朗難以置信地笑出聲來，“龍神認主？你真以為那條大蛇是什麽神明麽，阿赫利，你可笑不可笑啊！”
南疆王已經不願意跟他說下去了，也放棄了演戲，徑自命令人，將公主押進去。
但阿依朵被人押住，柯木朗也被人按住，就連楚蘭舟與司徒耀，也被突然衝上來的幾十號侍衛給團團圍住，動彈不得。
柯木朗眼睜睜看著阿依朵被人強行推著往裏走，眥目欲裂，歇斯底裏地呐喊，
“阿依朵，你過來，我帶你離開這裏！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母後就白死了！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你好好活下去。……”
阿依朵也想掙脫，可她掙不脫。
南疆王卻還覺得這樣都不夠，又陰森森的盯著阿依朵說道，“阿依朵，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親生父親逼著你去死，而你的哥哥就待你特別特別的好呢？你怎麽連他的話你也敢信。你知不知道你當年是怎麽丟的、為什麽丟的？這一切都是他一手操縱的，你，是他故意弄丟的！當年他才幾歲，他才多大啊，就因為相師斷定他沒有君臨天下的命，他居然為了自己繼承王位，就想方設法地想要弄死你，你知道他心思有多深有多可怕麽？！”
“什麽？”阿依朵愣住。
一直以來，柯木朗在她眼中都是好哥哥的形象，她要什麽他都會給，哪怕她沒開口要的，隻要他有，就一定會送到她的麵前。
而且，他還喜歡纏著她，在她麵前晃來晃去的，時不時地冒出來，“妹妹”、“妹妹”地叫。他怎麽可能……
“……不可能，兄長不是那樣的人。”阿依朵生硬地扯著嘴角。
南疆王洋洋得意地笑道，“不可能？那你自己問他，看他敢不敢說這些事情不是他幹的！”
“……”柯木朗的確說不出這些事不是他幹的話來，所以他無話可說。
南疆王便自以為是拿捏住了柯木朗的弱點，冷笑道，“阿依朵，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這個哥哥！他從小就心機深、城府深，他明明是我的兒子，卻跟我一點都不像。”
“明明就怕死怕的要命，卻永遠都還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是死是活好像都沒有關係，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那個時候不去死，為什麽在溺水的時候，還要拚命地求救！你那個時候若是死了，就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情了！”
“事到如今了，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怕把話都攤開來說。從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已經想掐死你了！你就是個災星，你就是老天爺派下來懲罰我、對付我的災星！隻要有你在的一天，我便不得好過。你就是本王坐穩王位最大的絆腳石！”
“如今好了，你當年費盡心思才弄走的阿依朵，如今又被你找回來了，很好，就讓她獻祭給龍神，正好替你這個不孝子盡了孝道報了恩。”
南疆王一氣嗬成，終於一吐多年胸中的鬱悶，心情無比舒爽。
阿依朵震驚無比，目瞪口呆。
她萬萬沒想到，她的親生父親、親生兄長竟然會有這樣的一段過往。
對他們而言，她，究竟意味著什麽？！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地將公主送進潛龍井去，耽誤了龍神出關的時辰，你們負得了責任麽？！”南疆王惡狠狠地命令道。
力大無窮的護衛們遲疑了一下，便明白過來了，硬是推著阿依朵往裏走。
潛龍井，潛龍井，美其名曰潛龍，實際上就是蛇窟。
越靠近，蛇腥味兒就更越重。
那股腥臭的味道，簡直令人作嘔。
門打開，阿依朵便被一把推了進去。
石門重重合上。
若不是潛龍井啟動，這個門，再也不可能打開了。
而門外，柯木朗懊悔的坐在地上。
望著那扇門長，歎。
“妹妹剛出生的時候，父王可高興了。立刻昭告天下，取名阿依朵。還說，這個公主將給南疆帶來百年的太平。可是母後卻不高興……”
柯木朗也不知是在跟誰說話，就這麽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眾大臣麵麵相覷，各自散去。
接下來，他們隻要等著個把時辰之後，看公主能不能出來，就知道結果了。
柯木朗接著說道，“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看著父王抱著妹妹出門去，默默的說了一句，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那時候我便以為，母後是不喜歡女兒，不喜歡妹妹，所以我就問她，為什麽不喜歡妹妹呢？妹妹也是她十月懷胎生的呀。”
“結果母後就笑了，而且是苦笑著摸了摸了我的頭，對我說，‘你還小，很多事情你都還不明白的，也不知將來是福是禍。……”
“可我現在才明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