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連老死不相往來都舍不得
休養幾日……便成了麽?
看樣子,那都不是夢。也不是她恍恍惚惚看見的幻影,是真真實實發生的。
可她,是如何回來的?
楚蘭舟試探著問道:“……你們,是在何處找到我的?”
“……不是我們找到的娘娘您,是陛下……抱著您一路跑回來的。”妙玉給她遞了杯水,支支吾吾地說道。
司徒耀?是他抱著她回來的?
楚蘭舟頓了頓,淺淺呷了口水,便大口灌了下去。
蘇蘇又給她倒了一杯,便接著說道,“陛下當時眼睛都紅了,像是發了狂一般,直接就衝進來了,當時我們都以為娘娘您……您……”她支支吾吾地說不下去了。
晴雨便接著說道:“還好,陛下一早就讓人去請沈大夫了,而且剛好也是宋院判當班。當時娘娘您渾身都凍僵了,奴婢們為娘娘沐浴澆湯,好久,您才恢複了體溫。手上也都凍的發紅,奴婢們愣是給您從頭到腳都塗了藥。但這兩條腿便……需要一些時日才能恢複了。不過沈大夫說了,可以恢複的,等長出新皮肉便好了。”
楚蘭舟頓了頓,又低頭看了看她自己的手,疑惑地問道,“凍傷好的這般快麽?”
“不快,您都躺了快半個月了。”妙玉心直口快地說道,“而且,而且陛下……都昏迷了兩日了。”
楚蘭舟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昏迷,他好端端的為何昏迷?”
“陛下他……”妙玉張嘴便來,卻被晴雨瞪了一眼,便連忙收住了話頭。
楚蘭舟微微皺了皺眉頭,亮出一記沉嗓,“說。”
晴雨推脫道:“娘娘,妙玉信口胡言的。您別信。”
“你們說話藏著掖著的,本宮豈會看不出來。究竟出什麽事了?說!”楚蘭舟語氣一冷,眼神仿佛能將人凍住。
這……這分明就是陛下第二。妙玉被他們家貴妃娘娘這麽一瞪,膽子都嚇飛了,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直接脫口而出:“陛下那晚是脫了衣裳包著您回來的,又衣不解帶地守了您半個月,還執意不肯聽沈大夫的話,親力親為的為您輸真氣驅寒,結果導致虛耗過度寒氣入體,昨個兒便暈過去了。到這會兒還沒醒過來呢。”
“……”楚蘭舟心中“咯噔”一下,臉上的冷漠險些崩於瞬間。
楚蘭舟吩咐道,“你們,扶本宮去看看。”
“不行的娘娘,您昏睡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醒過來,正是需要好好休息休養的時候。而且您的腿還不能走路,沈大夫說最起碼還要再休養半個月,輕易動不得的。”妙玉急得手足無措。
晴雨也是真急了,跟著說道,“娘娘,您別聽妙玉胡說八道的,陛下沒那麽嚴重的,陛下隻是……隻是……總之,您隻管好好休養,不會有事的。過兩日,陛下自然就過來了。”
“你們家陛下是又下了死命令,攔著你們什麽都不讓說吧。”楚蘭舟一眼便看穿了晴雨的“垂死掙紮”。
晴雨連連搖頭,還拉著妙玉,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再亂說話了。
妙玉也才反應過來,也跟著搖搖頭,“娘娘,晴雨姐姐說的說,我……我剛才是胡說八道的,您千萬別信,我……我就是一時緊張信口胡謅的。我我……”
朱朱、蘇蘇也一起說道,“是啊娘娘,您別聽妙玉胡說八道的,陛下他好著呢,您還需要好好休養,可別擔憂這些事的。想必等陛下忙完政務便會回來看您的,您先別急。”
“嗯。”楚蘭舟點點頭,卻又在她們滿懷期待的目光中說道,“司徒耀不是向來如此的麽。”
晴雨臉上剛冒頭的笑容頓時僵住:“……”
妙玉朱朱蘇蘇等人亦如是:“……”
楚蘭舟也無須再問其他,她們幾個人的反應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楚蘭舟便問道:“陛下安養在何處?”
朱朱蘇蘇都紛紛看向晴雨妙玉,最後,還是晴雨眾望所歸,硬著頭皮說道:“娘娘,原本陛下是要回長生殿休養的,可陛下後來又覺得,留在雁回宮休養的話,能離您近一些。所以,陛下這會兒在配殿那兒躺著呢,王公公在照顧著。”
“替本宮更衣,傳步輦,本宮要去看看陛下。”
晴雨隻好應道:“是。”
真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娘娘的眼睛。尤其是在陛下的這件事情上。
因為拗不過他們家娘娘,晴雨沒辦法,隻好替他們家娘娘梳妝打扮,又傳了步輦過來。
……
配殿裏。
明明是簡陋的地方,卻讓人給臨時布置,架起了火盆。
楚蘭舟坐著步輦來到時,王德也嚇了一跳,手中端著的水盆險些就打翻了,那一時間慌亂地下意識看了看晴雨他們。
“王公公不必看他們,是本宮要過來的。”楚蘭舟以下巴指了指緊閉的那扇門,輕描淡寫道,“陛下在裏麵吧。”盡管她的聲音還帶著沙啞,但不損耗她的威嚴。
“……是。”王德好像有許多話要說,可到最後說的還是一個單字。
楚蘭舟便吩咐他們開門,抬她進去。她雙腿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腿上還蓋著毯子,身上也是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晴雨妙玉等人都在外頭候著,隻有王德跟了進去。
床上,驚才絕豔的某位陛下正昏睡不醒,一頭銀白色長發尤為紮眼。
不過,屋裏頭倒是還有小安子在照料。
“……奴才拜見貴妃娘娘。”見是貴妃娘娘被人進來,小安子連忙行禮。
“嗯,平身吧。”楚蘭舟淡淡應了一聲,抬手叫起。
小安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看了王德一眼,王德點了點頭,他這才敢起來的。
“你們都先出去吧。”楚蘭舟環顧滿屋子小安子以及抬步輦的人,又吩咐道。
“……是。”小安子這下是不用看他們家師父王公公的眼色了,老老實實地退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跟著退了出去。
這屋子裏,眼看著就餘下床上躺著昏睡不醒的司徒耀,和坐在步輦上的楚蘭舟,以及戰戰兢兢的總管太監王德王公公。
“王公公,晴雨她們說,本宮昏睡了半個月了,一直都是陛下衣不解帶地在照顧,那朝事怎麽辦,政務怎麽辦?都交由何人打理了?”
“……娘娘?”王德顯然沒想到貴妃娘娘會問這個,一時愣住。
楚蘭舟登時皺了眉頭,“怎麽,本宮是不能問,還是你不能答?”
“不不,不是不是。貴妃娘娘誤會了。”王德生怕楚蘭舟誤會,連忙糾正自己的措辭,說道,“娘娘放心吧,陛下那半個月裏,哪怕是是衣不解帶地守在您床前,也從未落下過政務。早朝也都是去的。”
楚蘭舟便接著問道,“那這兩日呢?他不是昏迷不醒麽,那這兩日的早朝你是怎麽應對的?政務怎麽辦?馮相還有朝中那些個大臣們那問起來,你又是如何作答的?”
“這……”
“說!”
“是,娘娘顧慮的是。”王德也是怕了貴妃娘娘這不怒自威的氣勢,隻好老實交待道,“不過這些陛下早就都吩咐過了。前兩日陛下便借口說,他夢見了先帝來找他敘話,交待馮相代為攝政,說要出宮兩日,去一趟皇陵拜祭先帝。”
楚蘭舟聞言哼了一聲,說道,“那要是今日他還是醒不來呢?你們要說,他是被什麽事情給耽擱了行程麽?”
王德一時間也被問倒了:“這……”陛下真的就是說,若是兩日他還醒不來,便推說陵宮那邊有事情耽擱了,還要再一日才能回。娘娘也是什麽都料到了。
“沈大夫呢?他人在何處?他是如何說的?”
“……沈大夫方才出宮去了。隻吩咐奴才好生照料陛下,說陛下最遲明日也能醒了。不過……奴才還是擔心……”陛下不能醒過來。
“行了,本宮都知道了,你也先出去吧。”楚蘭舟疲憊地閉了閉眼,將一腔心事都藏了回去。
王德遲疑了一下,但看見床上昏迷不醒的陛下之後,便改了主意,說了句:“奴才告退。”便退出去了。
陛下最不願貴妃娘娘瞧見他如此脆弱的模樣,可陛下心底裏最想見的人,怕也是貴妃娘娘吧。
……
門開了又關。這屋子裏便真真就餘下楚蘭舟與司徒耀二人了。
一個坐在步輦上,不能移動,一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司徒耀,你我何以落到今日的地步?”楚蘭舟自嘲地笑道,“一個跟瘸了沒兩樣,一個,卻都不知道夢遊到何處去了。”
她頓了頓,又說道,“司徒耀,你最好就這麽永遠的躺下去。這樣,你便能躲過你欠我的那條命。長命百歲了。否則,你欠我的那個孩子,欠我的那條命,虧欠我的那許許多多,遲早,我都是要問你要回來的。”
床上的司徒耀仍在昏迷之中,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空蕩蕩的沒有人回應。
楚蘭舟垂首撫頰,眼前突然模糊,不知不覺,竟是眼淚落了下來。
為什麽,她明明都已經想要跟他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了,卻還是想問他討回公道。因為那樣,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恨他了。
她竟然,連老死不相往來都舍不得。
楚蘭舟,你當真……沒出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