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涼音,沒死
鳳山。
這倒是個好名字。
可是,這孩子,真的是陛下的孩子麽?
坊間一直有傳聞,說陛下有個孩子養在民間,是與某位民間女子一夜風流之後生下的。陛下因為他是自己的血脈,不想其流落街頭,但也覺得其生母身份太過卑微,不太願意其回宮認祖歸宗,所以就這麽一直拖著,在外頭養著。這件事傳得是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今日見著這孩子,他也不由得想相信這個傳聞了。
……
馬車外,周深掉轉方向,又走到了隊伍最前麵去。
屬下親近的一名蒙麵人低聲不滿地問道,“管家為什麽不殺他?相爺不是說,一定要斬草除根,除了他一了百了麽?還留著他做什麽。”
周深扯了扯嘴角,說道,“殺他?殺了他之後呢,萬一我們被擺一道怎麽辦?”
蒙麵人愣了一下。原來,管家也不相信相爺啊。
不過也是,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何事,都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否則,哪日伺候的主子出了大事,你盡心竭力替他辦的事情,可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了。
嘖嘖嘖,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周深側目看了他一眼,徑自縱馬往前去。
得虧了錢實點醒了他,不能一味的傻傻地付出,替他人作嫁衣裳啊。
當初,他可是竭盡全力幫著馮勝武那老東西除掉了薑牧恒,可又如何呢?
如今,馮勝武是一國宰輔,權傾朝野隻手遮天,提醒當朝馮相,誰人不是尊重敬仰,哪怕是恨得牙癢癢,也得忌憚著他一國宰輔的權位,就連陛下都被他牢牢捏在掌心裏。
可是他呢,他不過是馮勝武底下的一條狗!為了當年的事情,他甚至拋棄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臉,這十多年來卻隻能能在那相府之中當一個跑腿傳話的管家,表麵上是被馮勝武器重、委以重任,實際上呢,姓馮的不過是怕他離開了他的視線,便會成了脫韁野馬不可控製罷了。
如今,他已然脫出了姓馮的掌控了。這個孩子,他還不能死。
有朝一日,他便是他與馮勝武那老東西談判的籌碼。他如今可得好好保護好這顆棋子……哦不,這兩顆棋子。
當初他偷偷將錢實留在身邊,出京也一並帶著,沒有稟告給姓馮的,果然是對的。若是什麽都落入那姓馮的手中,他隻怕就沒有這次出京的機會了。
從現在開始,他可得好好為他的將來做盤算了。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
沈家藥鋪。
今日一早,天還沒亮沈月笙便被姬妾的拍門聲吵醒了,又是那位先太子遺孀的人,著急忙慌來請他出診去了。那個時候,今科榜文都還沒放出來呢。
可有什麽辦法呢,人命關天。沈月笙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回來都已經快中午了,連新科狀元跨馬遊街那等熱鬧的場麵都錯過了。
結果,他一回來,他那個寶貝弟弟月痕,便一邊吃著飯一邊嘖嘖歎道,“那新科狀元可真是氣派啊,高頭大馬,披紅掛綠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迎親呢。你沒看見真是可惜了。”
沈月笙橫了他一眼,直接朝他後腦勺來了一個爆栗子,“臭小子,淨說胡話。新科狀元跨馬遊街這是曆來的規矩,是對新科狀元的祝賀。披紅掛彩那也是喜慶,有本事你也考一個狀元去。”
沈月痕捂著後腦勺就蹦起來了,氣得叉腰說道,“考就考,誰怕誰啊?憑我沈月痕的本事,還怕考不到一個狀元麽?我就不信我去考那個破狀元會考不到。”
“你就吹吧你,人家寒窗苦讀十年,孔孟之書通讀背誦、一路從鄉試省試考上來,有了舉人身份才能考恩科呢,你以為你空口白牙上嘴唇碰下嘴唇,說考就能考了?美的你。吃你的飯吧。”
沈月笙把他的飯碗往他手裏頭一塞,拎著藥箱就走到了櫃台後。
沈月痕撇撇嘴,一臉的不爽:“……”
他哥就是看不上他,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都覺得他不成氣候。別人家的哥哥怎麽不這樣啊?隔壁買鞋子的老王家,那兩兄弟可和睦著呢,弟弟要什麽哥哥都去弄來,弟弟做錯事了哥哥主動挨打,弟弟做的木偶那麽醜,醜的辣眼睛,他哥都誇他做的好。
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別人的哥就是哥,他的哥簡直就是……簡直就是個不開竅的木頭。
“對了,今個兒這飯是誰做的?”放下藥箱的沈月笙又折回來,問道。
“沈大夫,是……”我做的。顏惠風連忙站起身來來。
卻沒想到,她才要說話便給月痕搶了先,說道,“是顏姑娘做的。哥,顏姑娘的手藝可好了,你趕緊試試。”
沈月笙氣得扶額,“沈月痕,你什麽時候才能開竅,顏姑娘是客人,而且人家已經認回了親兄長,可是堂堂南疆公主,你讓人家顏姑娘給你做飯,你覺得合適麽?”他這每日忙著給人看病,遲早得被他這個弟弟氣病了。
顏惠風怕沈月笙再責備月痕,連忙說道,“沈大夫,我……我其實沒,沒什麽的。我們姐弟倆借住在你們家,已經很打擾了,做頓飯不算什麽的。你,你千萬別怪月痕,我是看他太忙了,才主動說做個飯的。”
“顏姑娘,您就是太慣著這小子了。他忙是他的事,做飯這種事情哪兒有讓客人來的道理。他就是打小讓我給慣壞了,才會養成這副懶惰散漫的德行。以後您別搭理他,該做的事讓他去做就好了。”
“但是沈大夫,我……”顏惠風還想說什麽,可看見沈月笙堅定的神情,便說不上來話了,到嘴邊的話也變成了,“那也好,小女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顏姑娘不就是做了頓飯嘛,用得著這麽訓我?”月痕一臉不爽地嘟囔著,碗裏頭還剩大半碗飯呢,也不吃了,丟下一句“我吃飽了。”甩頭就走。
沈月笙低頭看了看桌上他們家沈月痕擱下的飯碗,忍不住歎道:“這臭小子,越發不成樣子了。多大的人了,還這般任性。過幾日他也該過生辰了,馬上二十歲的人,怎麽也不知道長進長進。”
顏惠風心中頓時好生自責,可她看見沈月笙那正經八百的模樣,她又是當姐姐的,多少能明白沒有父母在身邊時,為人兄長需要付出的艱辛,越發說不出話來。
顏逸飛在旁看著,心裏頭也很不好受。
“顏姑娘,顏公子,你們別管月痕那個不靠譜的了,快吃吧。天氣冷,要不飯菜就該涼了。”
顏惠風問道:“那沈大夫你呢?”
“我啊,我用過了。今個兒不是一大早就出診了麽,主人家怕我餓著凍著,便給我準備了些飯菜,我是用過才回來的。你們吃吧,我就先進去了。”沈月笙麵上又恢複了笑容,說完便回房去了。
等他越過了顏惠風、顏逸飛兩姐弟,他們徹底看不見他的神情時,他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變為感慨,歎息。
這壞人,可真不好當啊。
司徒耀那個狗皇帝,真會給人派差事。
幸好,好人是叫雁容做了。這樣的話,他當這個壞人,心中也就平衡了。……
好一會兒。
聽見沈月笙關門的聲音,顏逸飛才緩了口氣,抬頭看著顏惠風問道:“姐姐是不希望認了親兄長之後,就什麽都變了吧。”
顏惠風點了點頭,但也忍不住苦笑道:“我是希望什麽都能不變的,可是,真的能什麽都不變麽?”
顏逸飛笑了笑,沒有作聲。
怎麽可能還什麽都不變,一切都跟原來一樣呢?如今都什麽都不一樣了呢。
他很清楚,姐姐不單單是他的姐姐了,也是別人的妹妹、別人的女兒,而且是南疆王與南疆王後的女兒、南疆大王子的妹妹。如今她是公主啊,她怎麽還能跟以前一樣跟著他到處吃苦受罪呢。
沈大夫這般反應也是正常的。
從前她是顏姑娘,隻是一個銀錢拮據、不得已借住在他們家的客人,吃他們的、住他們的、用他們的,幫著打掃做飯也算是理所應當的。可如今不一樣了,已經確定了她的身份,她也已經認回了她的親人,隻差昭告天下了,怎麽能還讓她打掃做飯呢?讓公主給他們打掃做飯,這傳出去可就說不過去了。
“逸飛,是不是,我該搬走了?”顏惠風突然說道。
“……”顏逸飛聞言頓了下,猶豫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顏惠風便笑了,說:“那我知道了。”
是啊,怎麽可能還什麽都不變呢?她應該一早就知道的,一旦她認了那個柯木朗,承認了她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妹妹,那一切都不可能和原來一樣了。
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卻還以為,至少在短時間內還可以維持原樣。
如今看來,她想的還是太少了。
變了的事情,是回不去的。就如同,將軍同她一般。
將軍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也不會知道,她是當年的涼音,見到她,心中也不會得到安慰,說,啊,原來你沒死啊。我好開心。
她什麽都忘了呀,愛忘了,恨也忘了,就連悲傷也都一並忘得一幹二淨。過去種種,與她都沒有關係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