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征兆
後半夜。
薑雁容倦意湧上來,便又睡了過去。
若是換了尋常女子,臉受了傷隻怕要焦慮得心神不寧,但她卻不覺得難受了。大概是她這兩年早已經接受了毀容了的事實,當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癢了。
這次,她不但安然睡過去,還終於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做了一個夢,一個連人臉都看得清晰無比的夢。……
翌日一早。
天色剛發白,薑雁容便醒了。
耳邊窸窸窣窣的,正是某陛下在更衣準備去上早朝的動靜。
“娘娘醒了?”司徒耀仿佛是背後長了眼似的,第一時間就轉過去了。
“怎麽這麽早就醒了,不多睡一陣兒麽?”
薑雁容搖搖頭。
司徒耀連忙讓王德停下動作,伸手拿了架子上的衣裳替她披上。
“是我吵醒你了麽?”司徒耀一邊替她係著衣帶一邊問道。
薑雁容又搖搖頭,說道:“不是,做了個夢,夢醒了就醒了。”
“夢見什麽了?”司徒耀追問道。
薑雁容還是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睡醒就忘了。
司徒耀也不勉強她,又拿了件衣裳讓她穿上,王德十分有眼力見,已經傳了晴雨妙玉入內伺候。
早朝時辰已到,司徒耀收拾停當,便吩咐起行。
臨行前又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晴雨妙玉還有朱朱蘇蘇等人務必照看好貴妃娘娘,藥要記得換,而且必須隨侍左右,一步不得離開。
說完,又轉頭笑著對薑雁容說道:“這兩日你能不出去就別出去了,要出去也務必不要讓朱朱、蘇蘇離你左右。”
“好,我知道了。”薑雁容笑著答應道,沒有任何的異議。
若隻是讓她能不出門就別出門、出門也隻是帶著幾個小姑娘,莫讓她們離開左右,這也太簡單了。
這大抵是陛下不處罰她們的底線了。
“今日沒有太多事情,我很快回來。”
“嗯,臣妾等著陛下。”……
聽得薑雁容親口保證,司徒耀這才放心地離開。
不過,司徒耀前腳出去,薑雁容後腳便笑容全無。
那個夢,還是太清楚啊。清楚地就像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一般,真實到讓她看見這陛下,都忍不住想代入夢境了。
不過,夢到底是夢,也不能辨真假。隻希望,那個夢不要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才好。
目送著司徒耀出門之後,薑雁容便慢慢轉了回來,往梳妝台走去。
“娘娘。”妙玉像是擔心什麽似的,連忙上前擋住了菱花鏡。
“何事?”
雖然她半邊臉上還裹著紗布,但妙玉卻親眼看見,娘娘轉過來的那一瞬,眼神就冷了下去。
“……娘、娘娘。”晴雨心裏頭不禁一顫。
薑雁容的目光從晴雨臉上掃過,又落了在妙玉身上,但也沒有落定,隨後又看了朱朱、蘇蘇。
她們四個不約而同地縮了縮,全都往後退了一步。
……娘娘可從來沒有露出過如此可怕的眼神,太嚇人了。
薑雁容又一個眼神淡淡從她們四人身上掃過,說道,“你們,有什麽事情瞞著本宮吧。”
“沒有。”晴雨搖頭。
妙玉與朱朱、蘇蘇三人也跟著搖頭,“沒有沒有。”
“沒有還不讓開?難不成本宮連照鏡子都不可以了?”薑雁容的語氣聽上去有些不耐煩。
妙玉都要哭了,“可,娘娘你……”還是不要照鏡子的好吧。
她們就怕娘娘突然就要拆了紗布看傷口了。那道傷口……她們瞧了都驚心動魄的,更不敢賭。
“你們是怕本宮拆了紗布看傷口麽?”薑雁容哭笑不得。
四個丫頭一同緘默。
薑雁容又無奈又好笑,說道:“你們想什麽呢。包的好好的,拆它做什麽。”
晴雨妙玉將信將疑的,這才讓開。
薑雁容攬鏡自照,終於看見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半邊臉纏著紗布,就剩下半張臉了。啥都看不見。
昨個兒昏迷醒來之後,她倒是有感覺自己臉上被包著,但沒成想能包成這樣啊。
這可比兩年前她剛大病醒來那會兒包的還要嚴重呢。
算了,不看了。
薑雁容放棄掙紮,起身往外走,“行了,本宮餓了,傳膳吧。”
晴雨妙玉、朱朱蘇蘇四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算了。天還早,別給膳房的人添麻煩了。”薑雁容說完又改了主意,“去書房吧。”
晴雨妙玉、朱朱蘇蘇四人麵麵相覷了一番,不敢反駁。
也就耽擱了一日,書房裏已經堆積了好些事情沒辦。
薑雁容乍一看,頭就有點疼。
她突然有些理解陛下日理萬機的辛勞了。
薑雁容歎了口氣,抬頭一看,晴雨站在案前,一臉感慨地看著她,但察覺到薑雁容在看她,她便立馬就收起了心緒。
“怎麽了?”薑雁容問她。
晴雨連忙搖搖頭,“沒、沒有。”
薑雁容笑了笑,吩咐妙玉和朱朱蘇蘇道,“你們三個先出去吧。”
“是,娘娘。”她們三個自然不敢多問,薑雁容說完,便老老實實地退出去了。
妙玉與朱朱蘇蘇三人退出去後,書房中便隻餘下薑雁容與晴雨兩個人。
晴雨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問道,“……娘娘,您,是不是有何吩咐?”
“也算不得什麽吩咐。就是想問問你,昨日都發生了什麽。”薑雁容淡淡說道。
晴雨想也不想就說道:“……沒、沒發生什麽。”
“本宮都沒說是什麽事情,你就說沒有,著什麽急呢。”薑雁容說的意味深長。
“……”晴雨一時語塞。
娘娘這套話的功夫,又更上一層樓了。
晴雨見瞞不下去了,便也不瞞了,直白說道:“……娘娘有所不知,昨日陛下抱著您從棲鳳宮離開之後,陛下便讓王公公將安嬪、齊嬪等人都扣押起來,隻有皇後娘娘身份特殊,王公公也不敢貿然行事,暫且讓皇後在棲鳳宮就地圈禁,等候陛下裁決。”
薑雁容點點頭,又說道,“還有呢?”
晴雨幹笑了一聲,沒說話。
薑雁容又說道,“本宮昏迷之後呢,就沒發生點什麽事情麽?”
“……”晴雨隻想說,娘娘神機妙算。
這回真是瞞不下去了,晴雨也不敢想著瞞下去,雙膝一軟,便直接給薑雁容跪下了。
“娘娘容稟。這件事不是奴婢隱瞞不報,委實是……”
“委實是陛下早就有吩咐,本宮受了傷,需要靜養這些,這些俗務雜事不要拿來打擾本宮靜養,是吧?”
晴雨連忙點點頭,哪兒還敢說一個不字。
“行了,陛下的擔憂本宮都清楚了,你說說吧。”
“是。”……
晴雨也就不再隱瞞,一五一十的,都說了。
包括郭氏昨日下午就入宮、昨天晚上還留宿在宮中的事情,也都一並說了。
說完,她又仔細觀察了貴妃娘娘的神情,但卻沒瞧出娘娘臉上有什麽細微的變化,似乎,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晴雨的小心髒一下又懸了起來,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娘娘?”
“本宮都知道了,你也下去吧。給本宮倒壺水過來就行,不用在跟前伺候了。”薑雁容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晴雨委實猜不透她是什麽心情,也不敢隨意猜度,便應了聲“是”,退下了。
待晴雨也出去,書房中便隻餘下薑雁容一人了。
她靜坐良久,都沒有說話。
很久,很久。
她終於動了動,又從書架上取下了《孫子兵法》,與《資治通鑒》。
——“你隻有槍耍得好,用劍都不太靈光,若不學兵法,怕是難有大成就。……”
……
司徒耀今日的早朝的確結束得早。也就那麽一個時辰,便結束了。
這會兒時候已經不早了,薑雁容才剛吩咐晴雨去傳膳,他便回來了。
但此時薑雁容還在書房中,沒忙完,他脫了那玄色的靴子,便席地而坐。
見司徒耀朝服都沒換下,便這麽坐下來,薑雁容忍不住調侃道:“陛下這身龍袍,是四位頂好的繡娘花了幾十個日夜才繡成的,您就這麽隨意的坐下來,那些個繡娘怕是要日夜擔憂,飯也吃不下了。”
“為何這麽說?”司徒耀不解的問。
“她們肯定是做的不好,陛下才這般隨意不愛惜。若是她們的手藝能得陛下歡喜,陛下定是要好生珍惜的。”薑雁容說道。
司徒耀細細一想,還真就覺得,十分有理。
司徒耀感慨道,“這下人可是不好做呢。”
“可不是嘛,隨時都要揣度主子的心思,又不一定能拿捏的準,不怪,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可比伴虎為難多了。”薑雁容意有所指道。
這可比伴虎為難多了?
司徒耀聞言心中沒由來地“咯噔”一下,不禁一頓。但他立馬朝薑雁容看去,卻見她的眼底還是一片平靜。他這才放下心來。
興許,是他想多了吧。
但他還是喚王德取了件常服過來,便在書房更衣了。
薑雁容翻看著府庫的記錄,扶額歎道:“陛下這隨時隨地更衣的毛病,該是時候改改了。”
司徒耀想了想,也說道,“貴妃這個時候,本是該躺在床上休養的。”
薑雁容看著他,淡然笑道,“不過是一點皮肉小傷,沒那麽嬌氣的。”
司徒耀一時怔住,竟是答不上話來。
……這語氣,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