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怎麽爬上來怎麽摔下去
薑雁容的目光將白氏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之後,便對郭氏有了更深的同情。
這世間的男子,絕大多數還是看重皮相的。不說郭氏雍容大度的模樣,不是男人心中所期盼的嬌小可人我見猶憐的類型,就是她雷厲風行的手段、和她身後的門第,也令馮相有所忌憚吧。
養在後宅的女人,大抵隻要乖巧聽話會取悅男人、將男人伺候得周到妥帖,便萬事大吉了。偏偏,郭氏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女子,她是出身於大戶人家的,而且是有野心的人,她作為大夫人,賣弄風騷的那些事,自然是做不來的。可妓館出身的白氏,取悅男人不過是她們謀求更好生活的一種手段,她信手拈來。
一個什麽都憋在心裏,一個恨不得將所有小心思都吹成枕邊風說給馮勝武聽。
郭氏竟然就是同這麽一個女人爭寵爭了這麽多年啊。
好可憐,好可悲。
而且更可憐更可悲的是,郭氏一心想將女兒調教成她這樣能忍辱負重的女子,但她並沒有成功,反而給女兒嬌慣壞了,將她養出了一身高傲的毛病。
相府千金女,一國之母,全無半點容人之能,就連做做表麵文章都辦不到。
了解過馮家的一些事情之後,薑雁容便覺得,興許是彌補的心在作祟吧,馮佳雪自小要什麽郭氏便給她什麽,也就造就了馮佳雪如今的性格。她認定了她想要的東西,無論是什麽,都肯定能得到,若是得不到,便決不罷休。
而今日,白氏同她一起入宮,馮家丟臉是丟定了,而郭氏希望她的女兒成為與她一樣的人的想法,隻怕也是要一起落空了。
“白姨娘如何會問本宮這句話?這話不是應該去問陛下,還有四藝殿裏的兩位婕妤麽?本宮又不在場,如何能發表什麽意見。”薑雁容不答反問道。
白氏沒想到貴妃娘娘會這麽一問,當場便愣了一下,“……”
在場的命婦們聞言麵麵相覷,不一會兒便都竊竊私語,偷笑起來。看郭氏的眼光都跟著變了。
這馮家的白姨娘原來就是這麽個德行啊。那這馮家大夫人這麽多年竟然都是在跟她鬥?這傳出去不是笑死人了麽?
“……”郭氏的臉色越發難看,若非礙於在這麽多人麵前的情麵上,她隻怕當場便發作了。
蠢貨!一個人丟臉就算了,她也要跟著在這兒丟人現眼。說話之前都不能過過腦子的麽?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樣的場合!
“白姨娘想來也不知道陛下和四藝殿裏的琴婕妤、琪婕妤是怎麽想的吧。”薑雁容的目光從郭氏、白氏以及一眾命婦們的身上掃過,又平緩的說道。
她的語調平緩到,壓根兒就聽不出息怒,也聽不出分毫的情緒起伏。
“……”白氏臉上一陣燥熱,尷尬地說道,“貴妃娘娘說的也是。”
郭氏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命婦們看郭氏這副模樣,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竊竊私語。
一時間,氣氛十分僵硬。
一片死寂之中,薑雁容自顧自側過身去,撩起麵紗一角,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水,然後才慢騰騰地轉過頭來,又擱下了。
“白姨娘頭一遭入宮,還是試試看宮中的茶水點心吧,說不定你會喜歡呢。”薑雁容若無其事地說道。
白氏終於找到了一個台階下,也不得不順著往下走,拿起一塊糕餅便吃了起來,咀嚼了幾下,便欣然說道:“果然不俗,十分可口。”
薑雁容像是欣慰地點點頭,“白姨娘喜歡便好。”
郭氏瞧白氏那副德行,便有一肚子的火,再瞧見座上的貴妃娘娘,她心中也越發確定:今日貴妃召命婦們入宮是幌子,羞辱她、羞辱馮家才是真。
是因為雪兒麽?這薑貴妃也並非真的就納那麽大度能容。
這般想著,郭氏眼中閃過一抹森森的冷意。
薑雁容高高坐在上頭,其實已將郭氏的神情盡收眼底,但她也隻是嘴角微微一揚,便當作什麽都沒有看見,徑自招呼著其他的命婦們道,“你們也別都光看著呀,今個兒的點心是本宮特意命禦膳房做的。諸位夫人都嚐嚐吧,若是喜歡,待會兒走的時候,帶一些回去都無妨。”
“多謝貴妃娘娘。”命婦們異口同聲。
薑雁容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命婦們正吃著喝著,門口忽然有宮女來報:“娘娘,梁畫師、許畫師將那副紅梅白雪美人圖給送過來了。”
薑雁容聞言循聲看去,欣然笑道,“正好,諸位夫人今日剛好入宮,晴雨,你去。將畫送進來。”
“是,娘娘。”
晴雨領命離開,沒一會兒便手捧著畫、領著兩名小宮女一起進來了。
薑雁容登時來了精神似的,坐直了腰,衝著諸位命婦們說道,“那日下了場大雪,雪後梅花開得十分好看,本宮便傳畫師入宮為本宮與白雪紅梅作了幅畫。今日大家剛好都在,那就一起欣賞兩位畫師的傑作吧。”
薑雁容說著,吩咐晴雨道,“晴雨,將畫展開。”
晴雨福了一禮答了聲是,便領著兩名小宮女將那幅畫徐徐展開來。
命婦們也都識相地停下吃吃喝喝,紛紛起身。
隨著畫卷橫向展開,清麗絕塵的白雪紅梅美人慢慢展現在眾人麵前。
梅花不畏霜雪欺,傲然俏立寒風中。
而樹下,輕紗蒙麵的女子看著遠方,眸光清冷,輪廓更因為那一層麵紗而朦朦朧朧瞧不真切,仿佛……仿佛是天上謫仙子。
當年,人人都誇馮家嫡女馮佳雪有牡丹之姿,實乃人間富貴花,盛讚其為“天下第一美人”,可這份出塵空靈,卻隻有貴妃娘娘身上。她明明就在那兒,卻有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仿佛隻要有陣仙風,她便會翩然羽化了。……
“……”郭氏震驚到無法形容。
她不由自主地上身前傾,想要將畫中人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又忍不住時不時地回頭看看貴妃娘娘。畫中人與眼前人像不同的人,可偏偏又是同一個人。
當然,郭氏的反應,也是眾多命婦的寫照。她們一個個都看得瞠目結舌。
雖然貴妃娘娘年紀不小了,也的確不是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十七八歲小姑娘,可她們也不得不承認,她一點兒都不像坊間傳聞的那般,是個年過三十的老女人。
就這份空靈清麗,便令人羨慕不已了。……
可貴妃娘娘何嚐不吃驚?
那日她便是心血來潮往樹下那麽一坐,誰曾想,兩位畫師筆下能將她話出如此的仙人空靈之姿。
這個結果,她也是萬萬想不到的。
畫師不愧是畫師,真真是妙筆生花啊!
而且,唉……
早知道這幅畫是如此絕色,她應該延後一些拿出來的。陛下若是知道他不是第一個欣賞到這幅畫的人,隻怕又得吃醋使小性子,折騰她好一陣兒了。
想到這兒,薑雁容忽然有些惆悵。
不過,滿屋子的命婦們完全沒注意到貴妃娘娘的惆悵,還沉浸在那幅白雪紅梅美人圖的衝擊之中。
……
參詳了一番白雪紅梅美人圖之後,命婦們也就沒了什麽心思再繼續吃吃喝喝的了,加上時辰的確不早了,便紛紛尋了借口告退。
貴妃娘娘卻說道,諸位夫人難得入宮一趟,若有女兒在宮中的,可以前去探望,今日入宮的這些個命婦們,多數都是有女兒在宮中的,貴妃娘娘這一說,可就了不得了。女兒一入宮,便一年都看不了幾麵,難得的機會能探望,無論如何也是要去探望一下的。
晴雨安排人手,讓下人各自帶著命婦們去探望各宮的嬪妃。
郭氏則讓朱朱陪著去的棲鳳宮。
白氏是安排讓蘇蘇陪著去四藝殿的,不過,白氏卻是最後一個走的。
因為,薑雁容是特意留她在最後麵的。
“……不知道,貴妃娘娘特意留賤妾下來,是還有什麽吩咐麽?”白氏雖然不如郭氏那般有大聰明,但小聰明還是有的,畢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主兒,她被留在最後,便也明白了大半了。
薑雁容指了指椅子,說道,“白姨娘先坐下說吧。”
“不了,貴妃娘娘有事請吩咐,賤妾站著聽便好。”白氏連忙擺手說道。
先前出了那麽大的醜,她也不是完全意識不到的,可她要在馮家生存,不蠢點怎麽能行?
郭氏不就是看在她出身不好,沒機會往上爬,才能容忍她這麽多年的麽?她要是太聰明,隻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既然白姨娘想站著,那就站著吧。”薑雁容委實也不是個會強人所難的人,人家不願意坐,她也不會強按她坐下的。
薑雁容又打量了白氏一番,但卻是一言不發,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她。
白氏被她盯得渾身發毛,坐立不安,好一會讓,終於忍不住說道,“貴妃娘娘有什麽話就直說吧,賤妾方才在人前那般出醜,也丟盡了大夫人和馮家的顏麵,此番回去,大夫人定是不會輕饒了我的。”
“……”
她這話的意思是,她丟了馮家的臉麵,回到家,郭氏會用大夫人的身份拿出家法收拾她麽?還是暗指,郭氏心胸狹隘,被她連累丟人現眼,雖然當著人前不會發作,但背地裏絕不會容她好過?
薑雁容心中好笑,並不作聲,隻當是默認了她的話。
白氏又說道,“可賤妾的兩個女兒如今也入宮伺候陛下了,雖然比不上貴妃娘娘受寵、皇後娘娘尊貴,但好歹也貴為婕妤,賤妾再怎麽出身不好,也理當母憑女貴才是啊。”
母憑女貴?這話說的也是有道理的。
薑雁容笑了笑,還是沒說話。
白氏便忍不住了,忽然雙膝一彎衝著薑雁容便跪下了,激動地說道:“貴妃娘娘,賤妾知道自己個兒出身不好,同大夫人郭氏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但如今賤妾的女兒也入了宮伺候陛下,還望貴妃娘娘看在琴婕妤、琪婕妤一心伺候陛下的份兒上,多加照顧多多提攜。”
“多加照顧提攜?那的確是的。”薑雁容像是終於從白氏的口中聽見一個令她滿意的詞匯,點點頭,說道,“若非本宮在背後助力,白姨娘以為,你的那兩個女兒真就這麽容易,在皇後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得寵、輕而易舉晉為婕妤,平步青雲。”
“……貴妃娘娘這話是,是何意啊?”白氏露出一副受驚的模樣。
薑雁容聞言便收起笑容,正色道,“既然白姨娘這麽問,那本宮就不妨再說的直白些。你的女兒,是本宮讓她們爬、上、來、的。”
薑雁容一字一頓,說道,“而本宮之前能讓她們爬上來,之後也能讓她們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