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陛下的小習慣
晴雨與蘇蘇將唐婕妤送回去之後,又請了太醫去看。
太醫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是晴雨看了傷勢之後代為轉達。
太醫便說,還好救下來及時,唐婕妤的傷勢不算太重,隻要按時服藥用藥,休養個把月,也就痊愈了。
唐婕妤一聽竟然要修養這麽久,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她那個貼身照顧的侍女也是,都要哭了。
太醫隻能耐心地解釋道,這畢竟是傷筋動骨一百天,沒那麽容易好的。個把月都算是好的了。當時若是再打幾下,半條命都得沒了。
唐婕妤想起來當時的情景就發怵,便什麽都話都不說了。
今日真是險,隻差那麽一點兒,小命休矣。
太醫開了方子,囑咐唐婕妤的侍女要按方子去禦藥坊抓藥熬藥,更交待說唐婕妤的傷勢不輕,定要按時吃藥用藥,還要注意傷口清潔,說完又留了兩瓶金瘡藥,這才退下了。
唐婕妤趴在那兒,人還算是比較清醒的,太醫退下之後,她便念叨著,“還好今日貴妃娘娘來得快,否則我這條命就交待在那兒了。”
“那是唐婕妤命不該絕。”晴雨笑著說道,“唐婕妤,您好好歇著吧,奴婢還要去回貴妃娘娘的話。”
唐婕妤點點頭,說道:“好,有勞了。”……
晴雨留下蘇蘇在照看,便回雁回宮向貴妃稟報了。
薑雁容聽晴雨說完,又吩咐道:“一定叫人照看好唐婕妤那邊,以防皇後他們還有別的什麽動作。”
“晴雨明白。”晴雨說道,她頓了頓,又問:“娘娘,晴雨有件事不太明白,能否請教娘娘?”
“說。”
晴雨問道:“當時娘娘明明早就在禦花園了,為何不早點出麵。而是偏要等到皇後娘娘動手之後才出麵阻止?”
“這話不單單是你自己要問的吧。”薑雁容翻書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她。
晴雨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下意識別開眼,說道:“是,方才奴婢一回來,便聽見妙玉一個人在那兒嘟囔了。但是這個問題,奴婢也很好奇。”
不隻是妙玉覺得不能接受,她也無法接受說,娘娘明明一開始就去了禦花園,卻是要等唐婕妤與皇後徹底鬧掰撕破臉了,被打了,才出麵阻止,看人家鷸蚌相爭她好漁翁得利。
她們心目中,貴妃娘娘不應該是這種人。
“本宮知道你們心裏頭是怎麽想的,你們若是覺得本宮是在坐收漁人之利也無妨。”薑雁容神色淡淡,語氣也是那般的平靜無波,但她的雙瞳中,卻有一股真正的寧靜,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晴雨慚愧地低下頭,“奴婢知錯。”
“你何錯之有呢?”薑雁容笑道,“你們認為本宮早就在禦花園,卻不出麵,是想等她們相殺之後撿現成。本宮的確也有念頭,不過,就算本宮一開始便上去,結果還是如此。你在那兒看這麽久,還沒看明白麽?”
言下之意是,她什麽時候出場,結果都是一樣的。跟她手背上想坐收漁翁之利沒什麽直接關係。
晴雨愣了一下,恍然領悟了什麽,“娘娘的意思是?”
薑雁容意有所指地說道,“當時你也在場的。你也看見了,皇後咄咄逼人,唐婕妤又何嚐不是呢?平日裏明明是明哲保身在皇後麵前都謹慎的要死,今個兒卻非要衝上去撞皇後娘娘的槍口,你認為,有什麽人能夠攔得住她?若非鬧到那般不可開交的地步,本宮出麵去調停,就真能調得停麽。”
晴雨終於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唐婕妤今日的這一出,絕不是沒由來的,也絕不僅僅是因為她與馮家那兩位婕妤同位份、但她沒能擁有自己的寢宮,去找琴、琪兩位婕妤理論還被拒之門外吃了一頓閉門羹這麽簡單。”
薑雁容與她對視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是啊。唐婕妤雖然不是軟弱的主兒,可她一貫會看臉色,也很懂得明哲保身,其機靈程度全然不輸給那位想方設法替她出頭的梁昭儀。尤其是在皇後娘娘與馮家的問題是,她都是能讓就讓的。如今怎麽會突然就這麽大氣性了呢。”
薑雁容話裏有話,弦外有音。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晴雨也就都想明白了。
唐婕妤不會沒由來地鬧,她既然是有由來的,那背後必定還有其他人。這宮中會是什麽人想借著唐婕妤的手刺激皇後娘娘、又借著皇後娘娘來收拾她呢?今日若是貴妃不出現,唐婕妤就沒命了。
那個人的目的顯然不止是要激怒皇後,是連唐婕妤都給算計進去了。
可那個人,是一早就算計到,貴妃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前來阻止皇後娘娘,以此將皇後與貴妃彼此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呢?還是她本身就有另外一張可以製止皇後殺人、救回唐婕妤的好牌,沒想到貴妃會殺出來,所以才壓軸出場呢?
這是一箭雙雕,還是一箭三雕呢?
晴雨隱約猜到了些什麽,但她也明白,這些都隻是她們的猜測罷了,壓根兒沒有證據,便隻能存於心底,當做什麽都未曾發生過,自然也不能對外人說起。
“娘娘,往後奴婢會交待妙玉和朱朱蘇蘇她們,辦事要更加小心的。”
“嗯,去吧。”薑雁容擺擺手,又埋頭翻書,頭也不抬。
晴雨退下去前,又忍不住多看了貴妃一眼,心中便想著,若是貴妃娘娘早幾年出現,若是這後位上坐著的,是貴妃娘娘,該有多好?
可她也隻是敢在心中想想,早幾年的話,那位大將軍還在,也許貴妃娘娘也就沒有機會了吧。可誰知道呢?
晴雨退下之後,認真看書的薑雁容忽然抬起頭來,一改之前平靜無害的溫柔眸光,眼神一下嚴肅了許多。
這個晴雨,怎麽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真像是一個滿腹秘密無處說的人呢。
比如,就像她。
……
四藝殿中。
馮嘉琴、馮嘉琪姐妹倆回來之後,便屏退了左右,連翠屏、玉翠也都退下了。
屋子裏便隻餘下她們兩姐妹。
沉吟好一會兒,馮嘉琴忽然問道,“阿琪,對於今日之事,你怎麽看?”
妹妹馮嘉琪喝了口茶,側目看去,說道,“姐姐也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麽?”
姐姐馮嘉琴點點頭,說道,“薑貴妃,好像是要出手了。今日,隻差一點兒,馮佳雪便被逼到絕路了。”
妹妹馮嘉琪不卻這麽認為似的,她說,“姐姐以為,今日馮佳雪還沒到絕路麽?她當著眾多人的麵這般大發雷霆,已經風度盡失,她已經沒有所謂的皇後的氣度可言了。雖然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人服她。今日這件事咱們都在場,雖然薑貴妃表麵上說不讓眾人傳出去,可當真就不會傳出去麽?”
馮嘉琴恍然大悟,說道:“是啊,那般大的動靜,就算在場的嬪妃以及隨行的下人不說,可還有其他當值或路過的下人呢,誰知道有多少個下人躲著沒出來,她們若是說了出去,算誰的?”
孿生姐妹倆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
上午禦花園中發生的事情,到底是鬧的太大了。
雖然薑貴妃有意要壓下來,但還是沒能完全壓住。
畢竟,皇後大發雷霆,因為幾句話便給唐婕妤定了莫須有的犯上罪名,竟要將其杖責一百。這件事因為串聯了年前皇後活生生打死了她的貼身女侍的事情,於是顯得格外嚴重。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說出去的,但這世道向來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不消多久,宮中上下暗地裏也就都悄無聲息地傳遍了。
但大家也不敢在明麵上討論議論皇後的事情,於是乎,這件事,儼然成了一個人盡皆知的不可說的秘密。
而皇後被顧美人等人半哄半拽地給帶回棲鳳宮之後,便再沒有別的消息傳出來了。
顧兮若好像也沒有離開棲鳳宮了。
棲鳳宮的宮門緊閉,一片寂靜,誰也不知宮內都發生了什麽。
……
早朝散後,司徒耀又在禦書房待了挺長一段時間,近午才來到雁回宮。
午膳已經備好。
司徒耀陪著薑雁容用過午膳,又賴皮說,今個兒處理了許多的朝政,十分勞累,陛下有貴妃陪著午休才能好。
薑雁容也擰不過他,便陪著午休去了。
就寢時,司徒耀要遣退左右,還讓王德也不用在外頭伺候了。王德聞言神色古怪地看了貴妃娘娘一眼,忙應道,“是,陛下。”
薑雁容莫名覺得,頭皮發麻。王公公看她那一眼,太過意味深長,消受不起喲。
是,陛下是經常宿在雁回宮……行吧,除了特別的情況之外,他就算不在雁回宮住下,也是會將她弄到長生殿去的,總之,就是她這個貴妃去侍寢。萬變不離其宗。但這並不代表,陛下每次都會……那什麽。
王公公啊王公公,您真是……真是叫人說什麽好呢?
饒是薑雁容這般年紀不輕了,被王公公那般一看,老臉也要熱上一會兒。
陛下在雁回宮待的時間長了,薑雁容便有時間也有機會慢慢了解到陛下的諸多小習慣。
人前,陛下都是威嚴的,不苟言笑的,但其實他睡著了之後,卻是千百種神情。
他有時愁眉緊鎖,有時在夢中笑的像個孩子,有時呢喃夢囈,有時,不知為何竟然低聲在哭泣。
今個兒,忽然又是這樣了。
薑雁容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聽見那陣熟悉的低泣聲,她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
從前,她都隻能聽見他含糊地念著什麽,可這一次,卻清晰無比地聽見了三個字:楚、蘭、舟。
他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麽,忽然激動無比地抓住了她的手,呢喃念著:“不要,楚蘭舟,不要……不要一筆勾銷……”
“楚蘭舟,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就連在夢裏,都在與她說對不起麽?
後悔了,人都沒了,後悔又有何用呢?
薑雁容掙不脫他的手,司徒耀力氣太大了。她從前試過在他抓住她的時候掙脫他,但試過若幹次,從未成功,她便放棄了。
這次,自然也是。
薑雁容已經有了經驗。她將就這個姿勢,換了個舒服一些的角度,靠在了司徒耀身上。
沒過多久,他便停止了夢囈,但抓住她的手,仍舊抓的很緊。
恍惚間,她又覺得,馮佳雪被顧兮若半推半哄離開的情景似曾相識。
閉上眼,漸漸沉入夢鄉。
夢中卻有一場暴風雪,撲麵飛揚而來。
“走,離開這兒。……”
“將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