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賭氣
“咣當——”那聲音既響亮又清脆。
那侍女就那麽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身體動也不敢動,隻有一個腦袋敢稍稍抬高些,無助地望著馮佳雪,可憐兮兮說道:“娘娘,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該……該怎麽辦啊……”
“蠢——貨!”馮佳雪咬牙切齒,臉色陰沉得像剛從墨水裏邊兒撈出來的。
她的棲鳳宮裏頭為何會有這麽一個蠢得無可救藥的蠢貨!
……
薑雁容雖說讓晴雨他們一切照舊,不必刻意準備什麽,但仍是期待了好一陣兒的。結果陛下政務繁忙日理萬機,忙起來大抵忘了時辰,一大桌子菜肴眼看就冷了,後果可想而知……
日暮。
司徒耀才姍姍來遲。
他向來不喜歡人通傳,尤其是在薑雁容這兒,他更是不會擺什麽排場,就帶著王德,兩個人悄悄地便進來了。
晴雨她們在屏風外伺候,眼看著陛下就進來了,頓時噤若寒蟬。
裏頭一人托腮盯著滿桌子菜肴發怔的薑雁容不知是不是能感應到,忽然就頓了一下,回過神來後下意識就一手戴上麵紗,一手抓起筷子了。
“陛下這個時候才過來,可曾用過晚膳?”
司徒耀獨自從屏風外走進來,腳步也放的格外輕。原本滿肚子的話,在看見她時,便都悉數咽回了肚子裏。
他站在那兒,盯著薑雁容的側顏許久,小心翼翼地說道,“……沒,還沒。”
“嗯。”
薑雁容點點頭,朝外頭吩咐道,“晴雨,讓膳房準備點吃食,陛下要用膳。”
“不用去了。這兒不是有一桌子菜呢,不用舍近求遠了。”司徒耀說著便坐下了,緊接著說道,“晴雨,添副碗筷。”
“……”屏風外的晴雨頓時都不知該聽誰的了。
“晴雨,添副碗筷。”陛下不悅地重複道。
“……是,陛下。”
晴雨送了碗筷進來,打眼一瞧,桌上的晚膳竟是一口都沒動。她吃了一驚,下意識看著薑雁容。
司徒耀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薑雁容不著痕跡地別開眼去。此時她便很慶幸,她戴著麵紗,他們並不能瞧見她是個什麽神情。
“陛下,菜都冷了。若是非要吃,便叫下人熱一熱吧。”
司徒耀遲疑了一下,“……也好。是要熱一熱的。”
於是,王德、晴雨、妙玉他們又七手八腳地幫忙收了一桌菜肴送去加熱。
這頓晚膳吃下來,薑雁容幾乎就沒怎麽動過筷子,她隻吃了那麽幾口,便說飽了,回去歇息了。
晴雨妙玉對視了一眼,妙玉跟了上去,晴雨留下。
“你是有什麽話想對朕說吧。”司徒耀一眼便看穿了晴雨的那點兒小心思。
晴雨弱弱點頭,弱弱說道,“……陛下明鑒。雖然晴雨隻是個下人,但奴婢認為,有些話奴婢應當告訴您。”
“說。”
“晴雨從禦書房回來,便向娘娘回稟了您要過來雁回宮的事,娘娘嘴上雖然說一切照舊,但我們都瞧得出來,娘娘其實是滿心期待的。可晚膳時……娘娘等了許久,也不見陛下您來,便命奴婢將多出來那一份碗筷撤下的。可您也瞧見了,滿桌菜肴幾乎沒動過……奴婢知道這些話不該說,可是陛下,娘娘她其實也是真心在意您的,而且是非常非常在意,隻不過娘娘她……”
“隻不過她抹不開麵子,放不下矜持,開不了這個口,是吧。”司徒耀徐徐說道。
他的態度不鹹不淡,晴雨一時也拿不動主意這陛下究竟是怎麽想的,便弱弱地點了點頭,“……是,奴婢是這個意思。陛下,您……”
“嗯。朕都知道了。”司徒耀的語調依舊平淡。
“……是,奴婢告退。”晴雨確實是捉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也不敢造次。便退下了。
但她心中仍忍不住犯嘀咕:難不成,帝王真的無常情麽?
屋裏。
妙玉跟在薑雁容身後進來,口中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是在念叨什麽。薑雁容皺了皺眉,叫住她道,“你一個人在那兒嘀咕什麽呢。有什麽話大聲說。”
妙玉猶豫片刻,欲言又止地說道,“……娘娘,陛下說不定就是忙起來忘了時辰,晚了。定不是存心讓您等的。您別難受了。”
“誰說本宮難受了?本宮不難受。”
“可您方才飯菜都沒吃幾口,是不是……”
“本宮就是不想吃而已。你不必想太多。陛下日理萬機,忙起來忘了時間也是應該的,本宮沒生氣。”
“娘娘,奴婢是認真的。陛下那麽在意您,事無巨細,樣樣周全,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裏了。就拿這次宮裏頭傳的您失寵的謠言來說,那些人越傳越離譜,陛下震怒之後下了那道旨意,他們就都閉嘴了。”
“妙玉……”薑雁容無奈。
“奴婢在宮裏的時間也不短了,可不曾聽說陛下對誰這般上心過。即使是皇後剛入宮,恩寵正盛時,也不及陛下對您的一半。”
“妙玉。”
“娘娘,您先聽奴婢把話說完。陛下這幾日冷落了您的確不對,姍姍來遲也是不對,可陛下到底是陛下,怎麽能與尋常男子相提並論呢。您和陛下互相這麽賭氣,要到何時?”
“妙、玉!”薑雁容咬牙切齒。
“……”渾身一震,某個打開話匣子便停不下來的宮女,這才意識到她說了什麽。
“娘娘恕罪。奴婢多嘴了。”妙玉僵硬地跪下去,隻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可以鑽進去。
薑雁容扶額,無奈地擺擺手說道,“算了,你下去吧。本宮乏了。”
妙玉沮喪地點點頭,老老實實退下。她自知失言,給自己兩巴掌的心都有了。
這一晚,司徒耀宿在了薑雁容房中的軟榻上,薑雁容一早便歇下了,兩人甚至連話都沒說上半句。
王德與晴雨妙玉他們都暗暗替主子們操碎了心。
誰都看得見,陛下與貴妃娘娘鬧別扭的這幾日,彼此都過得並不舒心。宮中有人借機造謠生事,搞得謠言四起不說,主子不高興,他們做下人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夜深,人靜。
薑雁容翻了個身便醒了,餓醒的。
饑腸轆轆,腹內空空,再困也睡不著了。若是早知道半夜會這麽餓,她那時候就不該賭氣不吃,最終吃虧的還是她呀。
這大半夜的,她上哪兒找吃的去?而且,這房裏頭還有臥龍,她一起來,定會驚動他……
“餓了?”低沉熟悉的男音忽然響起。
薑雁容嚇一跳彈起來,借著微弱的光線,就見,睡在軟榻上的司徒耀不知何時,竟也坐起來了。
“……沒。不餓。”薑雁容尷尬地想鑽回被窩裏去。
卻見,司徒耀二話不說掀被,說道。“你等會兒。我讓他們去準備點吃的。”
“……不,不用了。”
“是不用了,還是不好意思?”
“……那個,半夜開小灶不好。有沒有點現成的糕點,對付一下就行了。”
司徒耀頓了頓,點亮了燈,說道,“不是都餓醒了,吃個糕點就可以了麽?”
薑雁容抱著被子,弱弱說道,“陛下是天子,宮中上下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從前已經有過一直熱著菜的先例,這次陛下又是沒有吩咐,半夜突然讓他們備膳,膳房的人定是措手不及。那日後他們為了不再像今日這般措手不及,便會備著膳食,長此以往,便是筆不小的開銷,無端浪費人力物力財力。百姓尚食不果腹,在宮裏有錦衣玉食,更不能揮霍。此風不可漲。……”
“好。此風不漲。”司徒耀忍俊不禁,他的雙眸不知不覺發亮,璀璨若星辰,言語之間又難以言狀的歡喜。說著便披了衣裳出去了。
聽著門一開一關在靜謐的夜裏發出“吱呀”的輕響,薑雁容才發覺她都做了什麽,懊惱地將腦袋埋進被子裏。
她不但把那條臥龍吵醒了,還成功支使他去給她覓食了。
薑雁容,你……你究竟在幹什麽?
“你怎麽了?不舒服麽?”司徒耀的聲音忽然在帳外響起。
薑雁容虎軀一震,詫異地抬起頭來,“陛……陛下?”他不是出去了,什麽時候回來的?走路都沒有聲音的麽。
“嚇著你了麽?”司徒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披上衣裳,下來吃吧。”
薑雁容將信將疑,從紗帳中探出頭來,便見司徒耀手上托著個朱漆圓盤,圓盤上有肉有菜有湯,熱氣騰騰。
司徒耀與她對視了一眼,放下食物,薑雁容趕緊披了衣裳跟過去。
“這個是?”這會兒三更半夜,他是會法術麽,出個門再回來就有好飯熱菜。
“晚膳你沒吃幾口,我讓他們溫著。你放心,沒有勞師動眾,也沒有勞民傷財。就在炭盆那兒溫著。”司徒耀輕易看穿她的心事,一陣好笑。
薑雁容仔細看了菜色,確定這就是晚膳她沒嚐幾口的那幾個菜,這才放心吃了起來。
她的確是餓慘了,大口大口吃著,雖然算不上是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但也一點兒都不貴妃,反倒像極了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江湖豪客。
坐在她對麵的司徒耀一麵給她夾菜,一麵又柔聲細語地勸道,“慢點吃,這些都是你的,不會有人跟你搶。”說著,又盛了半碗湯送到她跟前。
薑雁容吃得顧不上說話,隻連連點頭“嗯嗯”地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