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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三個女人一台戲

  俗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薑雁容白日裏才追著王德問陛下與大將軍過去的事,而且還沒問出結果,天還沒黑呢,這話就傳進陛下的耳朵裏了,回來雁回宮陪貴妃用晚膳時,順口就提了一嘴。


  “聽說你今個兒向王德打聽了朕的事?”


  “……嗯。”薑雁容抓著銀箸的手一頓,點點頭。


  “其實也不算是打聽,就隻是王公公送那件新鬥篷過來,臣妾瞧見了他,順口就問了一句。”薑雁容表情鎮定地說道。


  她表麵上瞧著就跟沒事人似的,可天知道她這會兒心裏頭有多虛。


  這陛下是手眼通天吧?怎麽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似的?

  就連屏風外伺候著的眾人,都暗自替貴妃娘娘捏了把汗。


  私底下打聽陛下的事情,這在宮中可大可小,若往嚴重了說,犯忌也是稱得上的。


  沒成想,司徒耀卻微微一笑,說道,“你若是想知道什麽,直接來問朕就是了。你去問王德,他哪兒敢同你說什麽,回頭再將他給嚇壞了,朕的手底下就少了一個能辦事跑腿的得力的人了。”


  他輕描淡寫,話中卻透出一股鄭重之意,像是在強調說,往後有什麽事情直接來問他,不必繞過他這個正主、通過別人來了解他。


  話中還有那麽兩分欣慰竊喜,唯獨就是聽不出半分的怒意。


  薑雁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應道:“嗯。”


  這陛下也是真怪,素日裏總說皇後這個不許那個不行,可到了她這兒,便百無禁忌了。


  有時候她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就是那個唯一令得陛下愧疚的、如今已經不在人世的大將軍楚蘭舟的轉世。


  不過,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轉了一圈,便被她給趕出了腦海。


  怎麽可能呢?

  那位大將軍若是還在世,年紀應與她相當才是。


  這天晚上,用過晚膳之後,陛下便專程挪開了公事,抱著兩本書,早早就進了貴妃娘娘的寢宮,專心致誌地與她講起了他的過去。


  首先,就是講講他過去最常看《孫子兵法》,還有《資治通鑒》。


  薑雁容原本是昏昏欲睡的,可司徒耀一講起兵法,她頓時來了精神,若非天氣太冷,她都能擼起袖子比劃幾下了。


  夜深人靜,雁回宮中仍燈火通明。


  床上倒映著兩個人的影子,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屋裏偶爾還有炭火燃燒後火苗跳躍發出的“劈裏啪啦”的響聲。


  “孫子曰:‘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司徒耀正講到了精彩處,回身看來,卻看見薑雁容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她到底還是精氣神不濟啊。


  司徒耀合上書,輕手輕腳地將薑雁容給抱了起來,她似乎睡得很沉,竟然這樣都沒被驚醒,沾了枕頭,才不滿地伸開手腳,然後一翻身,便麵對著牆壁,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了。


  即使是在睡夢中,她都這般自我保護,可想而知,她的內心對旁人是有多戒備。


  “放心吧,我在呢。不會有事的。”司徒耀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嗯。”睡夢中的薑雁容似乎能聽見,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便繼續睡去了。


  薑雁容迷迷糊糊地又開始做夢。


  夢裏麵,她又是一個征戰四方的大將軍,永遠一身鎧甲,領著士兵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麵,英姿勃發。可後來,她不知怎地就和一個男人愛得纏綿悱惻死去活來。


  夢境裏的情景一直迅速變化,從邊境到皇宮,將軍再沒有武功,變成了最普通的女人,懷孕,落胎,好不淒涼。


  然後就是訣別。


  一晃眼,她站在一片白雪皚皚的荒原之中,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個人都沒有。


  可她已經不是大將軍了,她好像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人,她……她是貴妃,對,她如今是貴妃。她是貴妃,薑雁容。


  她怎麽像是在做夢呢,可又好像沒有做夢。


  又仿佛,一直都活在夢中,未曾醒來。


  究竟哪裏才是夢、哪裏才是真呢?

  ……


  薑雁容究竟在一堆的混沌之中,猛然驚醒。


  夢裏的混亂的一切,好像沒有在她腦海中留下太多印記,可偏偏撕心裂肺的感覺,她似乎能記起來。


  胸口不知為何也悶悶地,像是要透不過氣來了。


  薑雁容坐起來緩了一會兒,才覺著好些了。此時外頭天色已經大亮,日頭很高。


  沒一會兒,晴雨便送了熱水進來,見幔帳中的貴妃娘娘坐起身,便恭恭敬敬地稟報道:“娘娘,今日初三,各宮嬪妃依禮前來請安,您看您是……要見呢,還是打發她們回去就是了?”


  “往常皇後娘娘主事時,是如何做的?”薑雁容反問道。


  晴雨頓了頓,回話道:“往常皇後娘娘主事時,各宮嬪妃每日晨昏定省,都要前去棲鳳宮向皇後娘娘請安,每月初三各宮謁見的這個日子,更是格外重視。尤其是一些重要的事項,都會特意放在初三這一日安排。”


  薑雁容沉吟片刻,說道:“那就伺候本宮洗漱用膳,讓各宮的嬪妃們都過來吧。”


  “是,娘娘。”


  晴雨領命去將各宮嬪妃都請進來,但薑雁容還是要一番梳洗打扮,又簡單用過了早膳,這才出去見客。


  為了這後宮主事者的氣派,她可是特意換上了正裝。寶藍色的錦緞繡蓮花短襖,搭的是一條正紅色的蟾宮折桂織金下裙,裏頭穿了幾層中衣夾襖且不說,外頭還加了一件白雪紅梅繡花狐毛領鬥篷,配上那雙褐色的短靴,十分亮眼。


  就連頭飾,她今個兒都吩咐妙玉要格外用心,頭上用的是鳳尾釵,玉步搖,流蘇隨著步伐擺動,端莊大氣之中,落落大方,溫柔優雅,美麗萬方。


  氣勢有了,大氣有了,溫柔也有了。


  雖然貴妃娘娘還是那一樹梨花,溫軟嫩白,卻似乎多了一股傲雪淩霜的氣勢。


  薑雁容出門前攬鏡自照,都自覺十分滿意。


  她臉上若是沒有那道疤,說不定會更好。


  不過也是托了她臉上有疤不便見人才戴麵紗的福,這般反倒是有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效果。神秘感陡增。


  “拜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千禧千壽,福泰康寧。”各宮嬪妃跪了一地,恭恭敬敬。


  這回倒是沒人敢議論貴妃娘娘姍姍來遲了。


  薑雁容優雅落座,這才擺擺手說道:“都平身吧。”


  “謝貴妃。”


  各宮嬪妃起了身邊各自落座,但大家都互相交換了眼神,也不知是在交流什麽暗語。


  薑雁容將她們“眉來眼去”的模樣盡收眼底,臉上不動聲色道,“本宮聽聞,宮中有每月初三議事的傳統,如今本宮暫代皇後娘娘打理六宮諸事,諸位就有什麽說什麽吧。”


  “貴妃娘娘此話當真?”梁昭儀第一個開口。


  薑雁容聞聲朝她看去,一時也想不起來她是誰,隻覺得十分眼熟,便轉頭看了晴雨一眼。


  “娘娘,是梁昭儀。”晴雨低聲提示道。


  薑雁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梁昭儀。”上一次她在這宮裏召見後宮眾嬪妃時,似乎就有這位梁昭儀出了一次風頭。而且那次她還故意穿得寡淡素淨,偏要在眾人之中顯得與眾不同。想來,她是不怕棲鳳宮裏的那位皇後娘娘的。


  這般想著,薑雁容徑自又問晴雨道,“梁昭儀閨名叫什麽?”


  “回貴妃娘娘,妾身閨名漪夢。漣漪生華夢,的漪夢。”梁昭儀說道。


  薑雁容點點頭,像是聽進去了,徐徐說道:“名字倒是好名字,這腦子卻是不太靈光。每月初三既然是議事,自然是有話說話,暢所欲言,這有什麽可說的。難不成,你這個昭儀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麽?”


  “……”梁昭儀登時無話可說。


  “……”晴雨妙玉麵麵相覷。


  她們也想不到,貴妃娘娘竟會拿這位梁昭儀第一個開刀。


  梁昭儀自覺沒趣,也就退下了,坐著吃她的點心,也就不再吭聲。


  而其他人見此,反而開始了暢所欲言。


  惠夫人說她的月銀太少,別說打賞下人,連胭脂水粉都不夠用,有時候就連自己個兒想吃點什麽好吃的,都得想方設法的弄。


  梁昭儀便不服了,說她這個位份,月銀豈不是顯得更少,要不,她怎麽能連幾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那邊,唐婕妤說她的寢宮漏風了,這種天氣冷得很。


  麗美人聽了也不肯了,又說她那處寢殿太小,連想加個炭爐都沒地方擱。又說,惠夫人的月銀還叫少,她這樣的怎麽活。


  惠夫人也不高興了,說:你的位份與我怎能相提並論?


  然後便吵起來了。


  全都是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但就是你一句我一句,說起來沒完沒了,而且眾人分明是錦衣玉食,賣起慘來卻互不相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肯讓誰。


  薑雁容聽得頭都疼了。


  她仔細觀察著,那位梁昭儀就純粹是位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這邊幫兩句,那邊懟兩句,也不知她究竟是站哪邊的。


  不怪民間有句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豈止是一台戲啊,簡直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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