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閉門羹
馮佳雪頓時淚如泉湧,委屈地撲到她目前的懷中,“母親……”
“哭什麽哭,你是皇後,哭成這般模樣成何體統?”然而榮國夫人郭氏並沒有心軟,她沉下臉,一個眼神便讓馮佳雪止住了哭泣。
“……”馮佳雪在這個世上,除了她爹,最怕的便是她母親了,她娘一句話的事,便讓她大氣都不敢喘。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我有些話要與皇後單獨說。”
“是,夫人。”采蓮答道。
顧兮若也看了看馮佳雪,這才說道,“兮若告退。”
“……”采芹怯生生地點了個頭,也是大氣不敢出。
顧兮若與采芹采蓮三人各自行了禮便退下了,心中想法卻是不一。
出了那扇門,采芹便躲在樹下,望著青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
“這麽快就如釋重負,是不是太早了?”身後猝不及防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嚇得采芹心髒驟然縮緊,渾身僵硬地扭頭看去。
……
房中的馮佳雪見外人都退下走光了,便也不在床上扮柔弱裝可憐了,她坐起身來,將貴妃薑雁容入宮以來宮中因她而起所發生的種種都說與她的母親郭氏聽。
她也沒忘了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描繪薑雁容在這宮中造成的騷動,隻恨不得把她知道的最難聽最討厭的詞匯都用在薑雁容的身上了。
說完仍不甘心,惡狠狠地說道:“真不知道那個年老色衰的老女人有什麽好的,陛下竟然被她迷得團團轉。若是有機會,我真要撕下那寡婦的假麵來!”
“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去拜會拜會那位傳聞中妖媚惑主的薑貴妃了。”郭氏聽完沉吟了半晌,徐徐笑道。
相比與皇後娘娘的憤憤不平,她的態度不知平和了多少,也不知深不可測了多少。
不得不說,郭氏能走到今日,靠的絕不僅僅隻是運氣和母家的支撐。她自然有她看人的眼光。
“母親,你怎麽還幫著那個女人說話。她就是個寡婦,老女人!有什麽可看的。”馮佳雪極其不滿道,若非此時坐在她身邊跟她說話的人是她又敬又怕的親生母親,她可能早就一枕頭砸過去了。
榮國夫人郭氏見她滿臉憤憤,微微斂了眉頭,“雪兒,為娘打小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了麽?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口中年老色衰的寡婦老女人,為何能如此討得陛下的歡心。”
“我……”馮佳雪被郭氏的眼光一掃,剛到嘴邊的話生生又咽了回去。
母親……
她還是不敢去看母親的眼睛。從小到大都是如此。至今,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馮佳雪訕訕閉了嘴,心中再多話都張不開嘴了。
好一會兒,倒是郭氏開口打破了這沉默,徐徐說道:“陛下不是說,你這皇後無詔不得入宜歡殿……不對,如今應該叫雁回宮了。要不,母親替你去走一趟。”
郭氏側目看著馮佳雪,眼中別有深意,嘴角的笑意顯得深不可測。
馮佳雪怔了怔,下意識點頭說道:“好,如此甚好!有勞母親了。”
母親願去那雁回宮走一趟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母親可不似她這等好欺負,母親閱人無數,馮家後院那些女子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這麽多年,沒一個能爬到母親頭上的。無論再厲害的角色,進了馮家的門,就得在後院裏好好待著,翻也翻不出浪來。
郭氏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有了計較。
不多時之後,雁回宮中。
“你是說,皇後娘娘的母親,馮相的夫人,一品誥命榮國夫人郭氏求見本宮?”
妙玉來回話時,薑雁容剛剛把苦到要命的要給吞進肚子裏,正一手捏著蜜餞就要往嘴裏送。
她的手頓了頓,眉頭微微一斂,似乎不太高興。
“……是。”妙玉點點頭,一臉忌憚。
那位榮國夫人郭氏可是出了名的難對付。不過,娘娘這神色……似乎也不,不太好說。
偏偏這時候晴雨就出去了。她怎麽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是這個時候正好出去了呢。晴雨若是在此,隻不過還能有個好主意呢。
妙玉的心裏頭直打鼓,萬分忐忑。
薑雁容便多看了妙玉一眼。
她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已經出賣了她的心事,她的慌亂也都幾乎寫在臉上了。真是一眼便能被人看得通透的人,多簡單啊。
不過,馮相的夫人突然來求見她,隻怕這件事情大有蹊蹺,不是突然,而是必然。
薑雁容沉吟片刻,淡淡說道:“你就去跟那馮夫人說,本宮今日身子不爽,改日身子清爽了,再請她來。”
妙玉愣了愣,“……娘娘?”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聽錯了。
“還需要本宮說得更清楚一點麽?”薑雁容眉頭微微一挑,眼中依稀透露出些許的不耐煩。
“不、不,不用不用。奴婢這就去回了馮夫人。”妙玉忙不迭說道,一邊說著一邊往外退了出去。
將馮相的夫人拒之門外,娘娘的想法,真真是高深莫測。
薑雁容看了一眼妙玉有些慌張的背影,又撚起一顆蜜餞送入口中。
一品誥命榮國夫人郭氏來求見,必然是有備而來。
人皆道,這位馮相的夫人精明強幹,不好應付,而她毫無準備,俗話說,不能打無把握之仗,她對一無所知,那不應付便是最好的應付了。
……
“……你是說,貴妃娘娘說不見?”雁回宮門口,馮夫人郭氏聞言一頓,臉上的淡淡微笑與得意頓時消失於無形,眼中有一抹深沉一閃而逝。
竟然有人將她拒之門外。這麽多年了,還是頭一遭啊。
妙玉硬著頭皮說道:“是的,馮夫人。我們家貴妃娘娘身子有恙,不便見客。娘娘還說,待改日她身子爽利些了,自然會召見馮夫人您的。今日,夫人還是先請回吧。”
妙玉雖然心中沒底地直打鼓,但身為雁回宮的人,首先在氣勢上就不能輸。所以她即使是腿肚子直打顫,也得硬著抬頭挺胸說出的這話。
這是先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麽?好,好一個薑貴妃,好一頓閉門羹啊。
“原來如此啊……”郭氏那雙眼角上挑的吊眼聞言稍稍眯了眯,目光銳利地看著妙玉。
妙玉登時覺得一股嚴厲之感撲麵而來。
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說道,“夫人,貴妃娘娘沒有請,奴婢就不敢請您進去坐了。外頭天寒地凍的,您還是先請回吧,站久了萬一凍壞了,馮相也該心疼了。”
“多謝妙玉姑娘關心,煩請轉告貴妃娘娘,就說,臣婦改日再來覲見。”郭氏臉上的神色從威嚴肅穆轉為笑臉,徐徐說道。
妙玉背上驀地一涼,說道,“是,妙玉一定替夫人把話帶到。”
“那便好,臣婦告退。”郭氏臉上帶著笑,從容不迫地朝雁回宮的宮門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離開。
年輕貌美的女子她見的多了,手段高明的女子她也見多了,但年紀老大不小年老色衰的寡婦還能奪寵的,她還是頭一遭見。
京中官宦人家無數,哪戶有權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家裏沒有兩三個年輕貌美體態婀娜的侍妾,尤其是其中一些出身青樓的輕賤人兒,爭寵媚上慣有一套伎倆,百試百靈。
可她卻還是頭一遭見著薑貴妃這般人物。她難得心中好奇一回,還想見識見識這位薑貴妃的廬山真麵目——可這位薑貴妃倒好,非但沒現身,反而還賞了她好大一頓閉門羹。
好啊,好一位薑貴妃。
隻衝著這一頓閉門羹,她也大致明白了,她的女兒為何會在這一場宮廷爭寵中落敗了。
薑,還是老的辣。
郭氏離了雁回宮,在轉角出便停住了腳步,吩咐身後的采蓮道:“你回去告訴皇後,我改日再入宮。你再告訴她,接下來這幾日,她在宮中一切行事,務必小心慎重,好自為之。”
“夫人?”這話出人意料,就是一如采蓮慣會猜度揣測主母的心思,這回也猜不出來郭氏是想做什麽。
郭氏笑道:“你原話轉給皇後娘娘便是了。”她的笑意味深長,也深不可測,叫人難以捉摸。
“是,夫人。”采蓮按下心中的諸多疑惑,也不敢再問什麽。
照著慣例,這些事情用不了多久便都傳入了皇帝陛下的耳中。
司徒耀回來時,薑雁容正在房中寫字。
屋裏頭點了好幾個炭爐,暖暖的,案頭上鋪著上好的桃花箋,鬆煙墨在端硯裏用水化開研磨,散發出淡淡的墨香,而薑雁容手中執著羊毫筆,一筆一劃地寫著心血來潮想寫的詞句。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獨上蘭舟呢。
薑雁容寫完了舟字,正要提筆接著往下寫,正好聽見了開門聲,便索性擱了筆。
皇帝陛下跨過門檻大步而來,入門便先卸下身上收納了一路風霜寒雪的鬥篷。
王德雙手接過鬥篷,隨即轉身離開。
司徒耀放緩了步伐,慢慢朝她走來,“聽他們說,有人來雁回宮拜見貴妃娘娘,但被你拒之門外了?”
他說話時,眉目之間,不知不覺就飛揚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