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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他天生不認輸,哪怕是顆棋子,他也要當一顆有用的棋子,當最鋒利的刀。


  絕命門,他定能拿下。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的楚蘭舟。


  明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卻有一身不俗的武藝,敢夜闖府宅行刺於他,更是膽識過人。


  更讓人大感意外的是,身在殺手組織中,她想的東西卻跟旁人不太一樣。


  她說,她想成為西陵史上第一個女將軍。她從小的夢想就是跟他爹一起上戰場,她想在沙場上建功立業,那才是她的歸宿。


  那時候,她意氣風發,風華正茂。分明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卻並幹淨得仿佛纖塵不染。


  若不是後來她提起薑家舊事,他大抵這輩子也想不到,她那般模樣的人,竟然經曆過那麽多的事情。曆經滄桑而初心不變,那是如何堅定的心智?

  他羨慕不來。


  那也是第一次,他這麽羨慕一個人,這麽想成為她的樣子。


  她笑得多張揚,多灑脫呀。好像這天地之間,再沒有什麽可以讓她哭泣。


  絕命門到底是滅了。但那也不過是必然的經過,盛極必衰,一旦到了巔峰,總會走下坡路,那個時候讓它結束,也許的命運給出的抉擇。


  依著她的建議,剿滅了魁首之後,願意報效朝廷的,最後都上了戰場。同樣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意義卻大不相同。


  而她也如願以償從了軍,人皆道馬革裹屍苦,她卻樂於其中,十幾歲的姑娘家與一群大男人打成一片,她靠著自己的能力與努力,一步一步走上她想要的高台,無人敢不服,因為不服的人都被她挑在馬下了。


  麵對強敵,她從未膽怯,或者說,她哪怕力有不逮,也從未認過輸,咬著牙憑著可怕的韌勁兒,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真正的勇敢,是即便雙腿發抖仍往前走。她就是這樣的人。是讓他羨慕不已的人。


  她越來越成為她自己想要的樣子,而他,經曆過對自由自在的向往、對權力的渴望之後,又一次有了對旁的東西的渴望。


  與她在一處,是快樂的。


  看著她笑,是快樂的。


  哪怕她揮著刀與他切磋,都是快樂的。


  但這件事隻能成為他心底裏最深的秘密。他嘴上說著,卻不敢讓更多人的知道他的心事。


  因為他心中還有對權力的渴望,他依舊是庶出的,他沒忘了母妃死時的模樣。他需要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隻有那樣,他才能保護這個帶給他快樂的人。單位了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他不能被太多的人知道,他原來是暗暗的戀著她的。


  隻有在夜深人靜,在她麵前,他才敢坦誠自己的心意。


  她戴著麵具,他也戴起了麵無表情的麵具,然後,他果真成了父皇手中最鋒利的刀。


  西陵每有戰事,他必一馬當先,而因為有個無所畏懼的人替他衝鋒陷陣打頭陣,每有戰事她都是衝在最前麵,他也屢立戰功,越戰越勇。


  短短幾年,他的名聲、楚蘭舟的名聲從軍中傳遍西陵、由西陵傳遍四海,三殿下與那位女將軍的通力合作,堪稱天衣無縫,人盡皆知。


  他一路官升,旁人也說楚蘭舟平步青雲,可他越接近皇權中心,他就越害怕。


  他突然對那個皇位產生了恐懼,對這座宮城產生的了恐懼。


  他恐懼是因為,他害怕變成他最厭惡的那個人的模樣,而他,正在一點點變成他的樣子。


  後來,他如願以償成了天子,他許諾的後位,卻沒有給她。


  當她跪在大殿下,倔強地梗著脖子問他:“若是我就要皇後之位呢?”


  他無法回答。


  她說:“可我隻是想拿回你親口允諾我的東西。”


  他亦無法回答。


  終究,是他負了她。


  他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負心漢。


  那個說著“你要這天下,我便幫你去爭這天下”的她,對他失望之極;那個衝鋒陷陣身先士卒的人陪他打下這片江山的她,沒能享福,反而受盡苦楚,她一身驕傲磨盡,痛不欲生。


  他曾以為他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就能護住她的,而他空有權利,他眼睜睜看著她失去孩子,卻什麽都做不了。


  這天子,大抵天底下最沒有用的一個人了。


  天子,不過如此。


  ……


  司徒耀仰頭望天。


  大雪漫天的下,仿佛比先前更大了。


  薑雁容跪在他腳前行了大禮,便在薑府的廢墟前跪著,鄭重也叩了三個頭。


  爹,娘,還有我諸多的親人們。


  當年鷹嘴嶺兵敗的始末,我一定會查清楚,還你們一個公道。若王法不能還我們公道,那就我親手做一個了結。


  父親汙名必會洗雪,薑家一門,必將得安歇。


  三叩首畢,薑雁容徐徐起身,掃了掃裙擺上的雪,亭亭玉立,風姿綽約。


  “陛下,是否要回宮了。”


  司徒耀替她攏了攏鬥篷,說道,“我以為你還要跪一會兒。”


  “地上冷,冷得刺骨。”薑雁容說道。


  司徒耀幾乎是下意識想去看她的膝蓋,但身子稍稍一動,便又作罷。


  他朝王德他們的方向招了招手,王德連忙快步走過來。


  “將此處收拾一下。”司徒耀吩咐道。


  王德忙稱是,便將香燭等物盡數熄滅,將貢品一收,全數帶走。


  薑雁容冷眼看著,未發一言。


  上車時,司徒耀說,“我以為你會阻止王德。”


  “不會,我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因為那樣於我查出真相毫無益處。”


  王公公聽從吩咐滅了香燭收了貢品,是為了抹去他們來過的痕跡,而抹去他們來過的痕跡,才能防止有人發覺她這薑家遺孤的存在。


  我公公他甚至細心地從旁邊掃了雪過來,覆蓋了撒過酒的地方,隨行的侍衛且退且掃腳印,半點痕跡不曾留下。


  他們都是如此細心之人,都是為了她好,她記著。


  隻要能替父親洗雪汙名,這一時之屈算什麽,她能忍。


  薑雁容眼中隱隱有淚光,但也僅僅是淚光。


  她腳步有些蹣跚,司徒耀沒有言語便扶住了她。她也未曾道謝,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回宮的一路上,薑雁容與司徒耀一路無話。


  他不願打破她一個人的冥想,她也願意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中。這樣才有安全感。


  但他還是彎腰撩起了她的鬥篷,和裙擺,膝蓋已經凍得通紅。她也沒有抵抗。


  因為她的腿的確已經麻木了,想抵抗想反抗,也無能為力。


  她怕冷,極其怕冷。


  大雪紛飛的天,積雪甚厚的地,她跪在那雪地裏,不過片刻,冷意便滲入刺骨,兩條腿從膝蓋開始,往山下蔓延。方才她便險些走不動了。


  所以她幹脆閉上眼,任由他將她的雙腿放在腿上,慢慢溫著她的膝蓋。


  而且,人在極冷是時候,是沒有力氣的,她隻想就這麽靜靜地,靜靜地睡去。


  不知不覺間,薑雁容歪頭倒了下來。


  司徒耀便在最恰當的時候接住了她。將她整個人都抱在懷中,催著外麵的人道:“快點,再快點。”


  一回到宮中,司徒耀第一時間便命人準備熱水,還有藥,直接抱著薑雁容入了浴。


  薑雁容昏昏沉沉的,其實沒什麽意識,隻在迷糊之中一睜眼,便看見一片肉牆胸膛。


  浴還是藥浴,司徒耀陪著她在裏麵泡了小半個時辰,便便用很大很大的大棉袍子包住,抱著她回了房。


  晴雨妙玉等人想要上前幫忙,司徒耀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隻讓晴雨妙玉將房中炭火都加好了再走。


  房中炭火燒得暖洋洋的,司徒耀解開袍子,替她手上腿上膝蓋上逐一上藥。


  如今她這雙腿,早就不是早年行走四方踏遍山河的那雙腿了,虛弱無力,不抵一擊。


  人,也虛弱得厲害。


  薑雁容在藥浴中迷迷糊糊醒過來一次,便陷入了昏昏沉沉中,身子像有一邊被火燒著,一邊又被冰給冰著,熱,又冷,難受到了極致。


  她張嘴想喊,可怎麽也喊不出來,似是有什麽東西壓在了她嗓子裏,她壓根兒就發不出任何聲音。


  司徒耀隻能看見她雙手胡亂揮舞著,怕她再亂動,為她穿上了衣裳,便擁著她躺下去。


  她的身子似乎就暖不起來,明明剛剛泡過藥浴,房中的炭火也是暖的,他一頭的汗,她身上卻是冷的,手腳冰涼,毫無起色。


  司徒耀拿厚厚的被子捂著,將她的手放在胸口溫著,許久許久,才漸漸好轉。


  但她似乎是陷入了噩夢之中,不時的發出一兩句夢囈。


  “爹……快跑,他們要害你……快跑……”


  “娘,我不要一個人活著,我們要死也死在一起……”


  “不要留我一個人……雁兒害怕……”


  雁兒害怕。


  這四個字是多麽絕望才會發出的呐喊。


  她一直都那麽堅強,那麽無所畏懼。


  他幾乎從未聽她說過害怕。


  隻有在夢中,隻有她一次次在夢中,午夜夢回,親人慘死的畫麵再現,她才會說,害怕。


  大火漫天,熊熊燃燒。


  那火裏是她的家人,是她的至親。那都是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啊。


  不要丟下我一個,我不要一個人,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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