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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夢境

  “沒有。”沈月笙機械的重複著他的話,就跟木頭人一般,臉上眼中毫無神采。


  仿佛絕望了一般。


  司徒耀沉著臉,宛如萬年不化的寒冰,三丈外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意。


  周遭又是一片死寂。


  隻聽見萬籟俱靜中,沈月笙幽幽說道:“沒用的,解這一味毒,要的藥材便要天南海北地去尋。哪怕知道是什麽,時間也來不及了。”


  他神色悲戚,宋院判都看得出來他對貴妃娘娘是既心疼又絕望。


  宋院判一時也說不出安慰的話,隻能暗暗歎了一句,頗為感慨地道,“陛下,若是臣沒有看走眼,貴妃娘娘所中之毒應該是生長在周國與南疆交界的一種毒草,叫天南星。服下一段時間之後才會發作,會導致中毒者渾身麻痹,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會使人陷入暈厥,從而昏迷不醒。時間一長,隻怕就……”回天乏術了。


  宋院判心有戚戚。


  司徒耀聞言眸光凜冽,驟然看向沈月笙,質問道:“你不是久負盛名的神醫麽?難不成就沒有任何辦法,眼睜睜看著她這樣?!”


  沈月笙被他這麽一訓,火氣也上來了,“那陛下可曾聽說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劇毒之物,幾尺之外便會有解毒之法,這是自然法則。那天南星產自周國與南疆的交界,解藥也在周國與南疆交界。從西陵皇都出發,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幾日才能到達周國與南疆交界,來回一趟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她能等得了十天半月麽?!”


  “你!”司徒耀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偌大的宜歡殿,都能聽見回音飄蕩。


  晴雨妙玉她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耳朵所聽的:就從來沒見過有人敢對陛下發脾氣的。這位沈大夫怕是頭一個啊。


  王德也不禁睜大了眼睛,“……”但他到底年長一些,見過的世麵和風浪也多一些,便也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殿中一片死寂。


  司徒耀鐵青著臉,宋院判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了,真真是為沈大夫捏了一把冷汗。


  這般僵持的氣氛中,還是王德出來打了個圓場。他上前一步,躬著身子低聲對司徒耀說道:“陛下息怒,沈大夫人稱神醫,宋院判也在這兒,他們一定會有辦法救治貴妃娘娘的。”


  司徒耀聞言頓了頓,大抵是覺著王德的話有理,哼了一聲,吩咐宋院判道:“用盡一切辦法,不計一切代價,一定要把貴妃救回來,否則朕唯你是問!”


  “是是是,臣……臣遵旨。”宋院判嚇得連聲說是,深秋十月的天氣,他也嚇出了一頭的冷汗,連忙扯著袖子去擦了又擦。


  司徒耀又側目吩咐王德道,“南疆大王子前些日子不是才進貢了一批南疆與周國才有的稀罕藥材藥品,你帶沈大夫去庫房清點清點,說不定能找到貴妃需要的東西。”


  “是,陛下。”王德聽了這聲吩咐,心中暗自開心了一會兒。


  他在陛下身邊伺候多年,自然清楚陛下是個什麽樣的人。方才陛下忽然這般衝動易怒,他以為陛下隻是因為貴妃娘娘突然中毒危在旦夕,才失了方寸亂了陣腳,如今一瞧,卻不盡然。


  南疆進貢的稀罕藥材藥品?

  沈月笙聞言也看了司徒耀一眼,便對王德說道:“有勞王公公了。宋院判,貴妃娘娘這裏便交給你了,在下去去便回。”


  ……


  貴妃中毒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宜歡殿裏有人擔憂得心急如焚,宮中便有人得意忘形,幸災樂禍。


  棲鳳宮皇後娘娘聽聞這個消息,第一時間便心中暗喜:難不成,是那個法子應驗了?這未免也太快了。


  馮佳雪這般想著,屏退左右並且遣退了采芹,獨自一人又進了她的小密室。


  密室裏,她的嫁衣還掛在那兒,一走進密室便一眼看見了,鳳袍華麗至極,當是巧奪天工極盡繡娘之心思。


  然而誰也不知道,藏在鳳袍之下,竟然有那麽肮髒的罪惡。


  木盒子裏依舊放著兩個布娃娃,那個女的布娃娃早就身首異處,被剪得七零八落,但頭上麵的銀針卻還在。瞧著就令人頭皮發麻。


  馮佳雪捏起那個破碎的娃娃的頭,狠狠地“呸”了一句:“賤人,就算不是本宮的法子應驗了,也有你好受的。”


  不死也要你半條命。走著瞧!


  ……


  外界紛紛擾擾,有人歡喜有人愁也好,一切都打擾不到薑雁容的夢境。


  她一直在那個漫長而又逼真的夢裏,怎麽也走不出來。


  夢裏麵,她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總是在一個場景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那個明朗如陽光的少女,她的內心一直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她總想著,熬過風雨熬過風雪,便會是晴天,如今再多的苦難,終究會過去的。所以她的笑容一直都是燦爛的。


  她心裏總認為,隻要全天下人迎來一個明君,所有人都過上了好日子,她一家之仇不報又如何?父母泉下有知,他們也是希望所有人都過得好的。


  一次遠征。漫天的暴風雪,他們被圍困於山穀,彈盡糧絕,幾乎全軍覆沒。那時候,她便想著,若是死了,也要與他做一對亡命鴛鴦。那一夜,紅燭搖曳,漫天風雪為她作嫁,她交出了自己的全部。


  偌大帳篷,隻有他們兩個人,那時候魚水之歡,互相交融,那大抵是她這一生之中最最雀躍也羞怯的時光。


  她以為,他們這一生一世都會這麽下去。攜手並肩,風雨同舟。


  可後來,她手上沾的血越來越多,她殺的人不計其數,她的戎裝戰甲越發英武,敵人都怕她,遠遠看見她便會退避三舍。隻要打出她的旗號,幾乎就可以不戰而勝。


  可她卻好像再也不會笑了。她隻有在跟那個曾說過要讓她當皇後的男人在一起,才似乎有那麽一點點的快樂。可他,也慢慢地變了。


  他的變化是一點一點清晰可見的,她能感覺得到,卻不願意承認,更不願意相信。她總是自欺欺人,告訴自己,那隻不過是他身居高位,需要操心的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脫不開身像以前那般來關注她。


  可人的心變了就是變了,無論她對自己說多少自我安慰的話都是沒有用的。變了的人不會變回來。


  他和她,越來越遠。遠到她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暖。以前,她睜開眼他就是身邊,如今,她不僅伸手抓不到他,踮起腳尖也夠不著。他好像去到了很高很遠的地方,遠到是她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


  終於,他大業得成,心願得遂。那一日,跪在明堂之上,她卻覺得周身寒冷,仿佛置身冰窖。


  那個人,再也不是她心心念念愛了這麽多年的那個人了。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卻不再是心上人。


  她可以不要榮華富貴,可以不要功名利祿,可這麽多年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家。他說過,要給她一個家;他說過,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可是他全都忘了,他全部都忘得一幹二淨。他冷傲而決絕的將她推出了他的世界,也直接將她推出了心門外。


  哀莫大於心死。


  夢裏,薑雁容總覺得自己是那個坎坷的女子,卻又仿佛置身事外。


  她站在混沌裏,像是體驗了一次別人的人生,卻也像是看了一出戲,怎麽也無法投入其中。她隻是覺得,那個男人太殘忍了。


  無情,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刀。


  於己,是最好的保護神。


  於人,宛若淩遲,千刀萬剮。


  薑雁容按著心口,她最大的體會,興許就是胸口這酸酸脹脹的感覺了,像疼,卻也不像疼。隻是莫名的酸澀。


  那一場大戲不知不覺被模糊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眼前一片空白。


  薑雁容在那片虛無裏站了許久,許久。


  久到她想不起來自己站了多久。


  直至,有個人拍了她的肩,輕輕喚她:“楚蘭舟。”


  她回頭,她的身後站著個人,他穿了一身玄色的龍袍,可麵貌卻被風雪模糊掉了。她無論如何都看不清。


  她問他:“你是誰?”


  他不答,反問道:“那你又是誰?”


  薑雁容想也不想的回答他:“我是楚蘭舟啊。”


  楚、蘭、舟……


  這話脫口而出,薑雁容自個兒也愣了。她怎麽會說自己是楚蘭舟呢?楚蘭舟,是誰?


  哦,對了。楚蘭舟是那個紅顏薄命的大將軍,是那個戰功赫赫,卻沒能善終的可憐女子。


  楚蘭舟呀,她為那位陛下付出所有,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可最後,終歸身歸塵土。


  這世間從來不乏癡心女子負心漢的故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也沒能逃過情之一字。


  可她為什麽會說自己是楚蘭舟呢?薑雁容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後背一陣劇痛,便情不自禁發出了一聲慘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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