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過去5
雖沒特意尋,卻還是遇見了。
見她時,她正盤腿坐在江邊,瞑目沉思,右手裏握著一柄大刀,刀上斑斑血跡在江水衝洗下泛著幽幽黑光,那刀上沾染的血是那麽多那麽重,深重得仿佛像是她殺盡了天下的人,這天底下的人所有的冤魂與鮮血都聚集在這把刀上,即便是這條江都洗滌不淨,帶走了豔紅的血絲,還有一些,江水來來往往,奔騰不息,也耗不盡那刀上的冤魂淒厲。
她坐在那裏,有些落寞,半晌後將刀插在岸邊,刀很鋒利,並未如何用力,便落在了泥土裏,她起身,去摘江中央的蓮蓬。
她並不愛蓮子,隻是餘光盯著蓮蓬,便生了興致。
殘荷枯葉,如今這季節,荷花已謝,蓮子生了出來,正是青嫩的時節,汁水豐潤,嚼在口中回甜。
蓮子味苦,回甘。
她摘了蓮子,踏水無痕,連鞋底都不曾沾濕,翻身坐回岸邊,她看見了他,卻沒有理他。
她在想一些事情,不想被別人打擾。
她如今才十六歲,可是十六歲的女孩兒已經可以嫁人了,不能算是個孩子。
何況,她打小便經曆得多,那些經曆浸入她的骨縫,使她從骨子裏麵便生出了一份鬱鬱的底色。
倘若平時,她殺人時,手裏握著烏金大刀,整個人冷淡的厲害,別人又時刻擔憂小命,便隻看見她那個凶神惡煞的模樣,活像個地府逃出來勾魂的煞神,誰又會去關注她神情下到底隱藏著什麽,她又是怎樣想的呢。
隻是現如今,她既不想殺人,也不想理人,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往岸邊一坐,支著頭,手上把玩著蓮蓬,不言不語的坐在那裏,漂亮的臉上是一抹淡淡的憂愁,看得旁人幾乎都要為她心疼起來。
不論是誰看見這一幕都會心疼的上前問她一句,想要知道這小姑娘遭遇了什麽讓她憂心為難的事情,若是能幫得上忙的自然要幫忙,可若是幫不上的,能夠安慰她幾句,也是好的。
江寒月一瞬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又像是心疼她,又像是想要接近她,他勸自己,自己是為了自己的計劃才接近她的,可是又總感覺仿佛不僅如此。
他想,怪不得說女人是蝕骨的禍水,是英雄的溫柔塚,是男人的克星。
如此並非是說女人不好,卻隻能怪男人意誌不堅,倘若堅定,動心忍性,便不會有什麽事了。
然而並非世間男子都是柳下惠,能坐懷不亂,有幾個男人能看見女子傷懷而無動於衷。
再明白的頭腦,再清醒的思維,遇見女子,尤其是漂亮女子,都會混亂。
他乃俗人,自然無可避免。
因此他會對自己的計劃有所遲疑,再正常不過。
他隻是上前一步:“小娘子,陪我喝一杯,可好。”
很肯定的語氣,似乎算定她一定會答應。
她不曾回頭隻是皺眉:“滾。”
“我不滾,就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嗬,你這般的男子一看,便是哄騙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我可告訴你,你的那些招數對我來說,半點兒用都沒有。”
她雖然要他滾,私心裏卻還是希望他多說一說話的。
她太寂寞了,寂寞到,如果有人能陪她說說話也是好的,不論這人是個什麽樣的,都是好的。
他摸了摸鼻子,並不尷尬,她背對著他,他是看不見她的模樣的,更不知她是如何想的,隻是笑了笑:“你若不喜歡這句,我換一句就是,何必說些話來敲打我。你覺著,“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如何?”
末了他又道:“不論你信不信,我確實不曾沒有哄騙過其他女子,我唯一想要哄騙的人是你,可你也總是不上當。我這人雖然看起來口花花,可是著實不知道應當和姑娘怎麽相處,若我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令你不高興,你盡管直說就是。”
江寒月這話可不是說假的,他確實是不太擅長與女子相處。
他從小到大,論起計謀,不比誰差,若論其與女子會麵次數著實不多。
隻是從小到大,家風嚴格,甚少與女子相見,即便對待自己母親也是個客客氣氣不遠不近的對話。
為了練武,家中長輩一直嚴防死守,生怕他虧了精氣,從小到大他身邊便不曾有個侍女,隻有小廝跟著。
至於他那位表妹,是個賢良淑德的,是家裏為他訂的親。
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誰都是一樣的,同誰過不是過,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一如他的父母便夠了。
他雖關心表妹,卻也是基於表妹是他未婚妻的立場上。
他並未說謊。
他素來是聰明的,知道說謊須得這樣半真半假,叫人聽不出他說謊。
若要疑心是假的,去問一問,便發現知道這人說的是真話,可如果說全是真話,這裏麵又藏著些假話。
他時常在想,也許他這樣的人不應當叫什麽君子,而是應當被稱呼為偽君子才對。
白兮雨卻是不信的,隻是哼笑一聲道:“你在說謊,似你這般的人都不擅長和女子交流的話,那恐怕這世間便沒有一個男子會說話了。”
他摸了摸自己鼻子,歎了一口氣,爽快道歉:“是我的錯,我就不該辯白與你爭論,我單知道女子不講理的時候,是半句道理也聽不進去的。可我偏不信,總覺得如你這般漂亮的姑娘應該是講道理的。”
沒有人不喜歡被誇,白兮雨也喜歡被誇,她暗沉的心思好了許多,隻唾了一聲:“油嘴滑舌。”
江寒月笑了笑,沒有說話。
半晌後,女子突然道:“我可沒有求你來,是你自個兒來的。”
“是是是,是我貪圖姑娘美色,一時鬼迷心竅,不知死活的纏著姑娘。”江寒月說這些話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些想笑,沒想到他不必在乎那些規矩後,也如同那些浪蕩子一樣,甜言蜜語張嘴就來。
“你頗有自知之明,這點倒是令人欣賞。本姑娘最討厭的就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唱了個諾:“那小生就多謝姑娘誇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