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一生一代一雙人25
呂蒙喘了一口氣,才道:“你也不必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以我這樣的身體,如果出不得這些計謀,我一點兒用處都沒有,早就被處死了,又怎麽能夠安然活到今天呢?何況,處理這些事情,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暗一並未做錯,還請陛下不要責怪。”
白兆明不再說話了。
的確如此,呂蒙本是暗衛統領之一,不論是誰呈上來的東西,都得他先過目一番再轉交給自己。
可因為十多年前的一段事情,導致他不得不從背後走到台前,成了謀士。
他本是一個武功高強能夠飛簷走壁之人,如今卻也不得不整日倚臥病榻,處處小心。
暗衛為主人而死本是分內之事,不是所有暗衛都能夠如他一般獲得好結局,倘若他遇見的不是白兆明,而是其他的主人的話,恐怕早就在十多年前被拖下去處死了,怎麽會有如今驕矜的時候?他的身體,一直都是因著白兆明的緣故才能苟延殘喘這些年,這些年來,得到的醫療聖藥數不勝數,所以他一向對於白兆明的心境是說不上來的。
不願意敬,不能恨。
他歎氣道:“朝中大臣,皆是這般盤根錯節,官官相護,陛下做起事來多有阻礙,今年大雪,老百姓因受先帝之困擾,缺衣少食,不得不開倉放糧,又怕那些大臣多加阻攔,不得不出此下策,陛下這些都是知道的,暗一完成的很好,切莫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怪他。”
白兆明道:“我知道,我隻擔心你的身體。”
呂蒙愣了愣,心情頗為複雜,他指了一處:“我將重要的東西盡皆放在那裏的,若是以後我有什麽不測,陛下自去取來看就是,也省得到時候忙亂。”
“你還好好活著,莫說這些掃興的話。”他說出這樣掃興的話,讓白兆明很不開心。
對白兆明來說,呂蒙是需得捧在手心裏麵的珍寶,見他這樣不珍惜自己的身體,難免有所生氣。
“也談不上是掃興的話,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
呂蒙對自己的身體十分清楚,因此並不避談生死,從他成為進入暗衛訓練營的第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此生死亡如用吃飯喝水一般,伴隨在他身邊,不定他會在什麽時候死去。
既然早知道自己要死,便不會對死亡這件事情感到恐懼。
他笑了笑。
白兆明坐下,伸手捂住他的手,呂蒙的手裏捧著暖爐,摸起來還是冷冰一片,這蓋因為他身體不好,以至於他身體裏麵蓄不得半點熱氣。
白兆明有些發愁道:“你的身體虛,得好好養一養,等過些時日,我從民間搜集一些大夫來為你看一看,這宮中的禦醫盡皆是些酒囊飯袋,不頂事的。”
“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這宮中,偏生隻有陛下覺得他們是些酒囊飯袋菜,他們若知道了,不定在心裏怎麽覺著陛下是個不識貨的君主。”呂蒙含笑道。
他是暗衛,容貌並不豔麗,然而笑起來卻自有一派風流,顯得格外好看,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句話是極其有道理的。
他其實很少笑,大多時候都是一副冷靜自持,末了便是一副懶散的樣子,仿佛對這世間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很難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就連白兆明也不知道,但是白兆明想,能夠看到他笑,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好了。
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活著。
這是天大的喜事。
他高興,呂蒙卻仔細盯著他的臉色,勸解道:“大夫和大臣不同,在這宮中生活下來,依靠的可不隻是酒囊飯袋,見風使舵的本事。”
白兆明不答。
呂蒙歎息道:“這本就是天下罕見的奇毒,是無有解救的法子,他們能夠幫我留下這一條命,已經是用盡全力了,陛下又何必責怪他們。”
“治不好你,便是酒囊飯袋。”白兆明極為不高興。
呂蒙還要說什麽,白兆明鬆開手,去櫃前取出了各色竹簡,將傳來的訊息翻了翻,然後點頭道:“你之前說的極有道理,大臣這件事情便按你的主意去做,故且讓他們多活一段時間,”
“那就多謝陛下了。”
“比起謝我,他們更應該謝你。你一個暗衛竟有如聖人般的心境,是我所遠遠比不得的。”
縱然白兆明對他一向寬容,但是這種拿暗衛和自己比的行為,呂蒙又怎麽可能順水推舟的讚同。
他急忙道:“不一樣的,陛下是為國為家,自有長遠打算,是我所不能比的,我不過就是……”
他頓了頓,到底沒有說出口,隻是轉了話:“我倒寧願這世間如我的人少一些,反而證明了這天地間是個朗朗的乾坤,沒有人需要為他人的生命安危而擔憂。”
“你明明是暗衛,卻有這樣的心思,你不該做暗衛的。”
呂蒙心裏一突,仍舊含笑道:“是臣越距了。”
白兆明看了他一眼,歎道:“朕說過,你我之間不必如此,你好生養身體,朕下回再來看你。”
呂蒙點頭。
白兆明離開後,呂蒙看著窗外下了幾日的大雪,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個時候,他還隻是一個因為雪崩而被迫遠離家鄉開始四處流亡的孩子,身上隻有單薄的衣物用以禦寒,腳底被凍得生出凍瘡。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想,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要過上這樣的生活。
如今當他身居高位,有能力對別人做出影響之後,他就更加希望別人也不要過上這樣的日子,無關善良與否,不過是個執念罷了。
天,下了許久許久的大雪,使天地之間一片銀白,那厚厚的雪堆在一塊兒,快有半個人高了。
瑞雪兆豐年。
可是,太大的雪帶給人間的往往是災難。
好在因為之前白兆明的開倉放糧和發放棉衣的舉動,反而使今年因為過冬死去的人數比往年少了不少。
和親隊伍因為大雪緣故,一路走走停停,不斷延遲歸期,比起原定的時間足足晚了近兩個月。
二月初,天依舊冷,大雪紛飛,隻是途中大雪停了幾次,和親隊伍才抓住這個時間往寒國京都趕去,否則的話,指不定還要再延遲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