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邊樹若薺23
我不去細究背後的一切。
然而,那些人想要的不是如此。
他們利用我反叛了皇帝,打開了首都的大門。
我看見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悲慟的癱軟在地上,涕淚四流,痛哭不止。
時至今日,我仍舊記得他的模樣,也記得他說的話。
他說:“皇兒,是爹的錯,爹不該輕信那幫小人,害了你。”
他自殺了。
這個暴戾無常的男人,最後選擇了刎頸而死。
那天的地真紅啊,紅的被血浸染過一樣。
從那以後,我就離開了那裏,一直飄飄蕩蕩,無處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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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縮減了許多內容,沒有講背後那些暗算的陰謀算計說出,他隻講了浮於表麵的那些東西,那上麵是一種虛假的濃情,假意的蒙騙出一點兒真心來。
好似這樣的話,他的日子並不算糟糕。
人生一場夢,皆不過是自我欺騙罷了。
這世上本就是越清醒越痛苦。
若薺抬起頭看著女子道:“故事講完了,我們走吧。”
聶雙言點了點頭,打算和若薺一起離開。
江老板卻直接製止道:“你走不了,你故事還沒有講完。”
她緩緩語氣,有些無奈道:“你知道我這裏的規矩,你不完成,想離開是不可能的。”
若薺聽完,半真半假的感歎:“你這規矩可真是死板,想鑽個空子都不行。”
死板的規矩,有時候是維持秩序的必要條件。
無規矩,不成方圓。
江老板平靜道:“這才叫認真負責。”
“行,你說的對,我說還不行嗎?”最後是若薺先投降。
他想,他是真的不願意提起苦夏。
苦夏是他這個些年來,唯一認真對待過的卻被辜負的。
苦夏,苦夏……
餘生恨盡,不可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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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間行走了很久,在每個地方待個二三十年,然後就搬走了,再換個身份。
再後來,我遇見了一株藤蔓——苦夏藤。
天邊樹並非獨自的族群一起生活,還有一種名為苦夏藤的和他們在一起生活,苦夏藤作為一種藤蔓,會緊緊的攀附在天邊樹身上,當然,苦夏藤本身就是一種擁有劇毒的藤蔓,天邊樹都是不怕這種劇毒的,然而別的生靈卻是沾一點兒即死。
苦夏就是苦夏藤。
苦夏說,她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更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她隻知道自己有毒會傷害別人。
我什麽都不懂,可我隻是心疼她的孤單,她那麽孤單,就像我一樣,於是,我告訴她,我免疫她的毒,我又為她取名苦夏。
從前,是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漂泊。
後來,是我們兩個人在這世上漂泊。
再後來,我的身份被別人知道了,於是被圍追堵截。
那時,苦夏丟下我跑了,她說她去找能夠幫助我的人,她一定會來找我,帶我脫離那樣的苦海。
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後來,我就不需要了,我被囚禁在一個地方,即便我想自己挽救自己,也沒有法子。
再後來,我遇見了江老板,如果不是江老板,我恐怕過著另一種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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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自己痛苦刨出來給別人看,將那傷疤撕裂,流露出膿血予人厭惡。
惡心,惡心,太惡心了。
這一切都太惡心了。
即便生活在這裏,被這裏的溫暖所治愈,然而當再一次打開往事的匣子,他始終能感覺到過去的痛苦從未消散。
他幾乎要幹嘔出來,可惜以他的身體,什麽都吐不出來。
他定了定神,看向江老板,道:“我該走了。”
江老板點點頭,背過身去。
若薺拉住女子的手,輕輕一動,便出現在人間進入陰陽界的入口了。
女子愣了愣:“我還以為靠你們的關係,怎麽不得告別一場?”
若薺道:“我同她以後再沒有相見的日期了,不告別正是留給她兩分念想。”
女子歎了一口氣,猶疑道:“你有什麽話想說,可以同我說,我……”
“你不必愧疚。”
女子低聲道:“你倒說的簡單。”
若薺道:“我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再同誰有牽連。”
他頓了頓,道:“除了江老板,我沒有在乎的人了,我如今不懂不信不需要那些感情。”
“你不必如此,現在後悔也來得及。苦夏未必是故意拋棄你的,或許她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女子很是無奈,最後咬牙狠心道,“你就當我是突然善心大發,想要放你走。如果你願意走,我絕不阻攔。
她來是有所目的,然而在聽到他那過於悲慘的過去時,竟然不舍得留下他。
她覺得眼前人已經這麽苦了,為什麽還要再帶走他的性命呢。
她想,天道不公。
這老天爺啊,真的是什麽時候都不睜眼。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夏無疑那麽好的人,怎麽就死那麽早呢?她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的和他在一起過日子呢,她還沒有來得及償還他對她那麽好的恩情。
夏無疑他怎麽就死了呢?
這是日日夜夜縈繞在她心頭的疑惑,使她不得解脫。
夏無疑總說,等他死了之後,讓她去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可他沒有想過,他就是自己喜歡的人,他都死了,自己再去哪兒找一個喜歡的?這天底下還有誰會有他對自己那般好。
現在,她還要再帶上一個本來就過的不好的人前去赴死。
她心裏真的很難過。
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
她有一百個理由說服自己帶若薺前去赴死,卻隻需要一個理由就可以留下他——她不忍心。
她躊躇道:“要不你先回去,等我用得著你的時候,你再來?”
“你就不怕我跑?”
“不怕。”她心道,他若是真跑了,她心裏反而好過一些,她近乎自暴自棄道,“你走吧。”
是的,你走吧,走了之後,再想辦法就是。
她終究不忍心。
若薺看著她,似乎明白她的想法,聞言反過來勸慰她:“你不用擔心我,我活了這無盡歲月,這些早就看透了。這世上既沒什麽好在乎,我亦沒有什麽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