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邊樹若薺12
若薺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他無聲的笑著。
門被推開了。
走進來的不是往常送飯的人，也不是少女，而是一個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位置的人——江無衣。
江無衣一身甲胄，手持一把長刀，長刀上是血，血水滴落，一滴一滴在地上匯聚成一灘。
江無衣看著他，露出一個笑來：“三皇子，我來請你。”
“你？”
江無衣笑著，一點兒都不斯文貴氣，反倒是血腥至極。
江無衣平靜道：“是的，請吧，三皇子。”
江無衣手起刀落，砍斷了綁在他身上的繩索。
若薺無話說，跟著她走了。
半路上，若薺問：“你真的有過喜歡的人嗎？”
“喜歡又如何？”江無衣嗤笑一聲，“這天底下的有什麽事不能舍的嗎？”
若薺良久才道：“你喜歡的人是怎麽死的。”
江無衣斜睨他一眼，說不出的風光霽月，說出的話卻嚇死個人，她慢條斯理道：“怎麽死的？被我殺的啊。”
若薺一愣，果然，人原來為了自己想要的，竟也能夠舍棄一切，哪怕是心中所愛。
他本就知道這世上人，皆以利益為重，凡事不過為利益二字罷了。
可如今卻是真正的死心。
他於一時間心灰意冷意興闌珊，對這世上都失去了興趣，
簡而言之，他不願意再摻和進這些事情來，因為這些人，不論做出什麽事說出什麽話都不過是為了自己利益罷了。
終究，隻不過是活生生的披著一張人皮而已。
他被帶到皇城，那皇城守衛像是終於看見了足夠他們放棄抵抗的東西，打開了城門。
江無衣溫柔的看著他，很是客氣道。“多謝三皇子，如果沒有你的話，想必我們還沒有這麽快能夠聚集一批反叛齊王的人，更別提這樣輕而易舉的打開皇城的門。我在此多謝了。”
謀逆造反這事兒是說不定的，有時候能夠成功，有時候會失敗。
這皆是命數。
而這一次命書便是——成功。
畢竟齊王好大喜功，還好顏麵，或許有治國之才，然而整個齊國已經被他空耗許久，如今已是回天乏力。
若薺就那樣麵無表情的看著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悲慟的癱軟在地上，涕淚四流，痛哭不止。
齊王也看見了他。
齊王看見他和叛黨在一塊兒，便以為他們是一路的，他什麽都沒想，他沒想著家國天下，沒想過列祖列宗，他隻想著自己那一條賤命，他為了他這條命付出了太多，他怎麽能夠容忍自己的一生到此結束？
他卑躬屈膝，奴顏媚骨。
他說：“皇兒，是爹的錯，爹不該輕信那幫小人，害了你。”
若薺沒有說話，他默然的想，如果沒有風裏送來的消息，自己指不定以為他隻是一個一時被迷惑的父親而已。
可他知道啊。
知道是齊王將那些人送去那少女那兒，煉成人丹供他服用，以期獲得長生不老。
知道他將自己抓來，便是為了長生不老藥。
知道自己這次進宮，不過是這位齊王早已預謀好的盛大欺騙罷了。
他什麽都知道。
所以，他怎麽可能去原諒這家夥呢？
就算他願意原諒，那那些被無辜牽連……哦，也不能算是被無辜牽連，總之啊，那些被練成人丹的家夥可不會放棄。
他默然不語。
齊王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知道若薺不會救自己，於是對自己剛才那低三下四求若薺而懷有怒氣，這股怒氣不斷蔓延著，他感覺到頭在燒，似乎那把烈火要將整個人都焚燒殆盡。
他眼前被怒火折騰出一片血紅。
在一片血色中，他看見了過往，過往裏有一個女童，女童三歲大，生而能言，被巫奉為神女。
女童被人抱在懷裏，看著他，漆黑的眼神裏麵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她道：“我聽見你內心的聲音，你想長生不老。”
他想否認，然而卻在女童的目光下說不了話，於是便當著女童仆從的麵點了點頭。
女童張張嘴，似乎說了什麽，隻他沒有聽清，他想問，女童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紙條拿給他，那紙條上是一個地址。
後來女童說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忘了自己在想些什麽。
女童說：“十年後，突然出現在那裏的人是你能夠長生不老的關鍵。”
他鬼迷心竅的點了點頭，從此踏上一條不歸路。
是的，他覺得自己是鬼迷心竅，被誘惑著，他才踏上那條不歸路。
如今想來那個誘惑著她不斷去尋覓長生不老藥配方的少女，簡直就是一個惡魔！
她利用他內心的貪欲……不，沒有貪欲，他沒有貪欲，一切都是那個少女的錯。
他惡狠狠的想，將所有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
他憎恨那個少女，憎恨著這位不知名的男子。
憎恨少女，因為少女誘哄自己。
憎恨這男子，明明他給了他三年的好時光，他竟然連救一救他也不肯。
他全然忘了是自己的貪欲，才會讓少女有機可趁；他也忘了，他找到若薺，就隻是為了將他經有少女的手製成長生不老藥而已。
他氣急敗壞的吼道：“你們這群白眼狼，沒有心肝的，我詛咒你們下地獄。”
若薺隻是可有可無的想，地獄。這世上是真的有地獄。不過，他大抵是下不下去了吧，他是天邊樹，不沾因果，不沾功業。
他頂多是知而不救罷了，這可比不上親自將他們送到絕路上的人。
縱然下了地獄，若要問罪，也是眼前這個狀若瘋狗的家夥得罪更多。
齊王看著包圍自己的軍隊，知道自己即便投降，以自己這樣殘暴的名聲也不會獲得什麽好結果，反而會被苛刻對待。
快死的時候，他清醒了一把。
他自殺了。
這個暴戾無常的男人，最後選擇了刎頸而死。
血從他胸腔流出來，一隻黑色靴子走入他模糊的眼前，他隻覺頭一輕，模模糊糊的好像回到了過去。
女童被人抱在懷裏，看著他道：“我聽見你內心的聲音，你想長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