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邊樹若薺4
秋娘平靜道：“我聽聞君子一諾，一諾千金，我雖然不是君子，可是說出的話做出的承諾，自然是要做到的。何況我並非去了不回來。我知道自己此舉會影響族群，昔年長老批命曰“出穀三載，遺禍一族”，我如今不去三年，隻出去兩年，兩年後必定回來。我願立下重誓，倘若我做不到，願意神魂俱喪。”
長老頓了頓道：“你當年許下了什麽承諾？”
“我許諾，隻要他殺了水德星君，並將頭顱帶回來給我，我便跟隨他出去，為天地間提供靈氣。聽聞如今，現在外麵魔氣與死氣縱橫，普通百姓根本無法存活，倘若沒有天邊樹調節靈氣的話，光靠天地之間靈氣循環反複，恐怕上萬年時間也不能洗去魔氣與死氣。”
天邊樹種族本就有草木的柔軟性情，若非被外物逼到絕路，它們並不吝嗇去幫忙調節天地靈氣，可這天下總在逼迫它們，誰也不願意自己幫助別人最後卻被送入地獄。
它們也是生靈，也想活。
可活著啊，怎麽就這麽難啊。
禁地斷絕了和外界所有聯係，禁地長老從未聽聞外界信息後，終於下了決定：“這件事不用你去做，我讓他們去也是一樣的。”
“以他們的性子，恐怕去了就不會回來。還是我去吧，隻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何況這本就是我自己許諾。整個天邊樹族群隻我的能力在諸位長老之下，別的是比不得我的。而戰宸，他如今因為殺了水德星君而被天庭追捕，已經神力盡失，成了凡人。跟他出去的倘若沒有一定能耐的話，也不過是白白枉送了性命。天邊樹族群近些年來本就人數稀少，自然也失去不得的。想來想去也就我去最為合適。”
秋娘說的話皆是認真考慮過的，入情入理，分析得清清楚楚，極容易說服別人。
長老猶豫了一瞬，道：“我會說服他們，隻兩年，不能再多。”
“好。”秋娘道，“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它們。”
“去吧。”
秋娘沒什麽地方想去，最後去了養育幼苗之地。
幼苗們嚶嚶的哭成一片：“秋娘，你不要去好不好，我們舍不得你。”
秋娘道：“我隻去兩年，很快便會回來，你們要一睜一閉，我便回來了，你們要好生聽話。”
幼苗們應了聲。
等秋娘要走的時候，不知怎的，若薺心中似乎隱隱感覺到什麽，它忙道：“秋娘，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總感覺你一走一定會發生什麽大事的。”
“感覺這事兒向來是做不得準的，我出去不過是有事罷了，會很快回來。若薺聽話。”
秋娘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帶著戰宸和肥鳥一同離開。
她離開的時間越來越久，逐漸過了定好的時間，長老們著急了，可是半點兒尋不到影兒。
山穀外的結界被打破，仙魔妖人皆聚集在外麵，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茂密極了，像極了愚昧的螻蟻，又像極了一茬茬野草，非要將徒弟侵蝕幹淨，一點點的吞噬得隻有綠意才甘願。
長老們看著結界外，身後是天邊樹種族已化形的。
長老們撐起結界，竭力道：“走，趕緊走，找地方躲起來，不要再回山穀了。”
此後山高海闊，不再拘束你們，因我們不能再庇護你們了，這等山河由隨你們去闖，去見識，隻一點，你們莫要暴露出自己是天邊樹。
莫要……被抓住。
天邊樹種族化形的盡皆散去，有些卻聚了起來，隻道什麽決一死戰。
長老怒急：“什麽決一死戰！留下來不過是被屠殺的命。你們趕緊走吧，興許還能留下一條命來，等到他日，還有重逢之機，倘若死在這裏，就連屍體也不能留下，隻會被他們分割。走吧，保命要緊。”
人盡皆被攆走了。
從那龐大的數量中，一個人被推到前，那是秋娘，秋娘如今並不大像人，她虛弱得很，光著頭，身上消瘦，露出來的地方並非以前那白玉模樣，而是幹枯的樹皮。
秋娘的情況很不好。
她張張嘴。
一個人從後麵撞了一下，把她撞進了結界，下一瞬便被亂刀砍死，被一同砍死的還有一隻不知從哪兒飛來的肥鳥。
秋娘在結界裏，借助天邊樹的靈氣，快速的恢複了身體，雖然臉色蒼白，卻不大消瘦了。
長老咬牙支撐，冷冷的看著她。
她不知該怎麽解釋，解釋什麽？解釋她從來就沒有背叛過天邊樹種族嗎？解釋她在外麵化身天邊樹調解天地靈氣，兩年之期快到之時，卻被人綁走，關押在禁地裏，連半點信息都傳不出去。還是解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他們帶到這裏來。
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出去後，同戰宸在鄉下找了一處小院子，化身天邊樹，披了杏樹的殼，安安生生的度過兩年，兩年後，卻被圍困在一處地牢，每日被人薅走葉子，挖掉身上的一處。
她最初虛弱是真的虛弱，她已經維持不了人形了。
戰宸……
她剛剛才看見戰宸，戰宸身上有很多傷口，那是受了虐待毒打後遺留的痕跡。
天道不公。
為何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戰宸一生為天宮征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卻被他人誣陷，卻被剝奪神骨，為了百姓，付出一切，卻被百姓綁住鞭撻。
天邊樹種族明明調節天地靈氣，本可互惠互利，卻被硬生生逼到一隅，如今麵臨滅族之禍。
戰宸死了，為了救她而死，否則，她剛剛就會被獻祭於陣前。
天邊樹也要死了……那漫山遍穀中，是他們設置的陣法，天邊樹一族逃不出去的，除非發動禁咒，將其傳送至虛空之地，倘若如此，倒不如送走幼苗。
三年多前，她便提醒了長老，族中有異，是長老們不曾上心，方才導致如今之禍。
如今已無空去揪出那個叛徒，那便讓所有化形的天邊樹都伴隨著那叛徒一起埋葬此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