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告別
經曆了危險又艱辛的特訓，主人公終於在決戰前的最後一刻趕到！此刻在他眼中所映照的是，命懸一線的戰友和提前發動偷襲的敵人，而曾經並肩作戰的密友此時正手握沾滿同伴血跡的屠刀。
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原來你就是一直隱藏的叛徒嗎？
“為什麽，16醬？為什麽連你也背叛了？！”
撕心裂肺的怒吼從主人公口中發出，然後——
“雷霆大人，請不要在看漫畫的時候大喊大叫，吵死了。”
一把風刃飛來，我歪頭避開。
“這裏又沒有外人，我稍微投入一點有什麽啊？”
“這種時候把我當成外人比較好哦，我最討厭看書的時候被人打擾。”撩過耳畔的發絲，躺在對麵沙發的神官大人懶散的餘光瞟來，“想試試無法被閃避的魔法嗎？”
雖然眼神像嗮太陽的貓一樣，而且手上還捧著一本漫畫，但是這家夥的殺意是絕對認真的。順便一說，西莉亞看的是我這本漫畫的上卷，也就是說我剛才狠狠劇透了一把。
有什麽辦法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覺得這本漫畫很奇怪啊，明明是戀愛漫畫幹嘛要畫這麽多戰鬥場麵？描寫戀愛的篇幅隻有一點而莫名其妙的戰爭描寫一大堆，這到底是戀愛漫畫還是熱血少年漫啊？順便一提，這漫畫的男主還有點gay的傾向。
“不說這些了，西莉亞。”我放下漫畫，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我們來談點正經事。”
“啊，雖說是為了轉移話題，不過雷霆大人難得把態度擺得如此端正。我是不是也應該做出符合禮節的應對呢？”
“不用，你繼續躺著就好。”
我知道這家夥隻是口頭說說，根本不會有一點想動的意思。
“嗯，那雷霆大人請說吧。”
“.……”
不隻是不想動，西莉亞還繼續看起了漫畫，我垂下眼，開口說道：
“那個保鏢也是內鬼，大胸研究員也是內鬼，大胸的秘書也是內鬼。”
沉默籠罩了裝飾華麗的小房間。
過後，西莉亞的聲音緩緩飄來：
“大胸角色太多了吧？”
“是內鬼太多了！”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戀愛漫畫啊？什麽？戀愛就是勾心鬥角？你要聽一下水燒開的聲音嗎？
“嗯……雷霆大人，”讓漫畫平躺在小腹，西莉亞仰過頭看向我，蔚藍的長發沿著沙發的輪廓傾斜而下，“你是在想怎麽和我道別嗎？”
我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還沒到點。回去太早就顯示不出我的重要性了，關鍵角色必須要在最後出場。”
雖然我已經在異世界躺了一整天，雖然另一個世界的天亮後就是漫展的正式開場，雖然我的手機上已經堆滿了未接電話和短信，但是——我就想繼續在這裏躺著。
要是回去太早說不定會讓人以為我在這邊的工作很輕鬆，這點可千萬不能搞錯。我可是一個人編寫了一整套引擎框架，一個人搞定了所有的平麵圖設計和模型設計，一個人完成了內容填充的所有代碼。因為是在時間幾乎不會流動的“零界”，所以具體耗時不好統計，不過我能肯定的說，這是一件拿來吹牛皮都沒人會信的豐功偉業。
不過話又說話來，我倒是真沒覺得過了多久，體感時間也就一星期左右。借助信仰力的力量，我幾乎是把身體托管給了“編程本能”，作為主導行動的大腦也在一刻不停的把我的想法轉換成用程序實現的代碼，我甚至沒有一刻的閑暇去思考其他。
這恐怕就是師父一直指導我，我卻沒能達到過的“無我之境”。隻可惜同樣的狀態無法再現，就算有所感悟也無法對我的武技有任何提升。這大概就是我悟性的瓶頸，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確實完成了，雖然離我理想中的《優利卡》還有不小的差距——很多想法都被現有的硬件所限製——不過我能肯定這會是一款稱得上“超越時代”、“近乎完美”的作品。
完成所有測試後，我的內心被滿溢的成就感和充實感填滿，當時我我唯一想法就是把我的成品拿去給每個人炫耀。直到西莉亞把我拉出零界，我剃掉胡子，剪短已經垂到肩膀的頭發，洗了個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才再次想起，我隻是解決了一個難題，還有個關底boss在等著我。呃，也許還是兩個。
這次不再有外力的幫助，我要憑自己的力量對打敗他們，否則我在這裏做的一切都可能成為無用功。
但是，要怎麽做？
“雷霆大人，我可以說幾個數字嗎？”
“啊？你又想說什麽？”
西莉亞靠著沙發慢慢的抬起身子，“244，146，66。”
“這啥？你的三圍？”
“這還真是不得了的倒三角肌肉男呢~”西莉亞輕聲笑了笑，然後半眯著眼瞟了過來，“這是雷霆大人之前一個小時內偷看我的次數、皺眉次數、小聲歎氣的次數。”
聽到這不害臊的話，我心跳好像停了一下。
“不會！不可能！怎麽可能？絕對不可能！雖然你說得好像煞有介事，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這完全是你自我意識過剩。‘那個帥哥好像一直在偷看我誒~怎麽回事，是對我有意思的咯？我怎麽這麽受歡迎啊，好討厭喲’你有這種想法並不奇怪，這一方麵是你潛意識裏基於自己欲求的產生的妄想，另一方麵是懵懂的少女心對於我這種高冷美男無可抑製的蠢動。隻要你能正視它就能擺脫它的影響，明白了嗎，西莉亞同學？”
“著急解釋的雷霆大人，雖然很煩人但是有一點可愛。”神官大人單手捂著臉滿目慈愛的看著我，“不用害羞哦，我能知道雷霆大人在偷看我是因為我也在偷看雷霆大人。”
“呀，這裏有癡女呀！”
“雷霆大人有心事我就算不想知道也會知道。”西莉亞從笑容中睜開眼，“所以呢，有答案了嗎，雷霆大人？”
我沉默了一下。
有答案了，但是不好說出來。
一方麵是我不知道這樣是否有必要，另一方麵，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看樣子是有了啊。”
“不要隨便讀心啊，變態！”
“這種程度用不著讀心。”
“哎……”
我也不認為能瞞過西莉亞。
不過不想說的話被挑明會讓氣氛變得尷尬，就像現在這樣——人際交往可以注意到這點。
尷尬持續了十來秒後。
“67了。”
“別數了啊.……”
西莉亞小聲的報數把我的視線再度吸引過去。再次看到她的臉，發現她臉上的微笑不知何時消散。
“從以前我就覺察到了，雷霆大人是個到處都充滿矛盾的人。”
我沒有回話，西莉亞的視線也沒在看我，而是慢慢的飄向不知名的方向。
“不拽緊鎖鏈就會飛走，但是又會依賴手握鎖鏈的主人。鎖在籠子裏會悶悶不樂的期盼自由，解開鏈子後又會在主人的腳邊徘徊不去，我的認知裏雷霆大人就是這樣一隻矯情的賤狗。”
“.……喂，我可是會打人的。”
“一邊覺得這裏不是自己的歸宿，一邊又沒法舍棄與這裏的牽連，雷霆大人不就是這樣的半吊子嗎？”
“.……”
我是這樣的嗎？
仔細想想，好像是有點道理。
我原來是這麽矯情的人嗎？可惡，一直沒發覺，這也太丟人了吧？
想反駁，但是一時找不到借口。
“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嗎？”西莉亞接著說道。
“啊？”
“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麽，明確了想要前往的方向，終於能夠下定決心了吧？”
我一時沒理解西莉亞在說什麽，等到明白時，話語莫名的在喉嚨哽咽。
“西莉亞。”
我開口又閉上，像是選不到一個能讓自己滿意的詞。思索了許久後，我才把堵在胸口的話說出：
“也許沒必要二選一，成年人就應該.……”
“理想主義者的通病。”西莉亞笑了笑，視線輕巧的移回我的方向，“不懂得放棄是99%煩惱的根源。”
“但是，太容易放棄不也是……”
“雷霆大人，”半眯的眼中凝聚著瑩瑩光芒，西莉亞的嘴角輕輕翹起，“該從你的幻想世界畢業了。”
畢業。
我隻是個不成熟的小孩子嗎？
西莉亞那早已習慣的微笑讓我突然難以適從，我把頭轉向一邊，想著該用什麽樣的話語反駁。但是事實是，我沒法真正的進行思考，西莉亞剛才的話不停在我腦中回蕩。我不停的告訴自己應該冷靜，不要表現出動搖，但是我能清晰分明的感受到身體裏遊蕩的怒氣。
“147。”
西莉亞的聲音伴著戲謔傳來。
我沒有看她，隻是閉上眼，重新靠回柔軟的沙發靠背。
一開始，西莉亞說我是在考慮怎樣和她道別。她說的有一部分是真的。我確實在認真的思考要不要切斷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原因也和西莉亞猜測的一樣。明明知道原因，我卻被說成是從“幻想世界畢業”。
“我從沒把這邊當成逃避現實的遊樂場所”——就算我這麽說，西莉亞也不會有什麽反應。這是她預料之中的回答，我的想法她基本上都能知曉，她是在全都看穿的前提下說出這樣的話的。
“你是故意想把我氣走吧？但是可惜，我是個成熟的大人，不會這麽簡單的生氣。”睜開眼，望著異世界陌生的天花板，“西莉亞你絕對舍不得我，我是你最默契的搭檔。對於教會，對於聯合會，我的工作也是無可替代的。這個世界有人需要我，我在這邊也有我應盡的責任。”
“是嗎？”輕聲竊笑，“雷霆大人是在解釋自己說的‘自我意識過剩’嗎？”
“別開玩笑了，你這醜女。”
“如果我告訴你你被炒了呢？”
我利索的坐了起來。
“我要去見師父。”
“我會撤銷你位麵傳送的權限，雷霆大人就隻剩一條單向通道了哦。”
“.……”
“那麽，雷霆大人是要回去，還是要永遠的留在這邊？”
不用看我也知道，問出這句話的神官臉上正掛著和平日無異的微笑。
答案一開始就已經確定，西莉亞想問的也不是這個問題。
我盯著她，屬於異世界的回憶片段雜亂的湧入腦海，這些片段就像是抽走了熱度，我的身體在迅速的變得冰冷。
餘光瞥到被我放在一邊的漫畫書，此刻映入腦海的場麵莫名的顯得荒誕和滑稽。
“西莉亞，憑什麽.……是你來決定我的去留？”
“雷霆大人是要問憑什麽嗎？根據我們的關係我可以給出很多不同的回答，不過我估計雷霆大人想聽的隻是其中一個吧？”
刻意的停頓迫使我緊盯著西莉亞的眼睛。
“作為神官，我確定為女神服務不再是你的重心；作為上級，我不能容忍你為私事影響正常工作；作為朋友，我很高興你終於找到自己的歸宿；作為你牽著鎖鏈的主人，我想要解開你的鎖鏈再把你一腳踢開。”
對著我的注視，西莉亞眨了眨眼。
“聽到想聽的了嗎？”
像是搖頭又像是點頭，我晃了晃腦袋，然後望著她沉默了一會。
“這是你在我的意識中讀到的？”
“雷霆大人一旦考慮過於困難的選擇，都會第一時間傳進我的腦袋。”
“這個能力應該在考試作弊時很有用。”
我甩了甩頭。
“如果我找到方法，我還是會.……”
“這樣的覺悟沒辦法說服你的敵人。”
“但是.……”
“雷霆大人。”
“你別老是插話啊，從剛才起你都打斷我多少次了？”
“你到底是有多喜歡我啊？”
“嘎！”
咬到舌頭了。
想要跳起來嘲諷她兩句，結果臉先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好奇怪，這家夥突然說什麽呢？腦袋終於不正常了嗎？
不是，我對西莉亞的感情絕對不是男女之情——先用無懈可擊的正論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的，沒問題。捫心自問，我確實沒把西莉亞當成攻略對象。就算西莉亞是galgame裏的可攻略角色，她這樣的人設我也不會有半點興趣。都不用說是攻略的興趣了，就算我用上全cg存檔，我也不會看兩眼和她有關的cg。嗯，頂多看一眼！
就是這樣，西莉亞在我眼裏根本就不是女人，隻是個發布任務的NPC。我之所以有這麽一絲半點的舍不得隻是因為我念舊、我心軟、我善良。我是個有良知的人啊，就算和一隻暴恐龍幼崽相處十年也會有感情的啊。
不過西莉亞也不至於被說成那樣。嗯……有時候舉手投足間很有女人味，身材也很勻稱，除了臉到處都像個美人。
“雷霆大人？”
“你、你、你你好煩啊！”
糟了，一不小心開啟傲嬌模式了。
我趕緊抱著手把臉轉向一邊。
等等，我什麽時候有這個模式的？
“這樣吧，在雷霆大人離開前，我再答應雷霆大人一個願望。”
我重新轉回頭，西莉亞的表情是認真的。
真的必須離開了嗎——再問這樣的問題會顯得小氣，正如西莉亞所說的，我需要的是背水一戰的覺悟，至少到問題解決之前，我都不能再心存僥幸。
剛才還在慌亂的心情迅速冷卻下來。
“什麽願望都可以嗎？”
“當然不是，要看我的心情才行。”
“太沒誠意了吧.……”
“畢竟是雷霆大人，很可能會說‘和老子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吧’、‘做老子的女人吧’這樣沒下限的願望。”
“嘖！我以前咋就沒察覺你這麽自戀呢？”
“我現在心情還算好，雷霆大人最好快點許願哦~”
西莉亞雙手合十，微笑的眯起眼睛。
看著她的模樣，我仿佛感覺到周遭的空間在我們過往的經曆中不停變換。
真的要和這個世界、和這個女人說再見了嗎？突如其來的傷感一時變成實體依附在我胸口。
“我想起第一眼見到西莉亞的樣子。”
“一見鍾情了？”
“你做夢呢！隻是覺得那時候的你和現在完全不同。你那個時候全身都像裹了層冰塊，是我用自己的熱情融化了你的寒冰嗎？”
“是呢~雷雷真是太熱情了呢~”
西莉亞用劣質的假笑回答，我幾乎聽見了她“願望呢？說完就快點走”的心聲。
“算了，我其實是想看一次你的.……”
句末的“真實麵貌”我並沒說出口，我意識到這個願望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雖然我一直想見一次西莉亞原本的麵貌，但是我覺得這個願望不應該用在這種時候。
不用太多回憶我也能知道，我和西莉亞，彼此自身與彼此之間，留著大大小小許許多多的遺憾。等將來回憶起來，這些遺憾也都會讓人心有不甘。但若是按照西莉亞和師父告訴我的，這些留著遺憾的過程也是一種“有意義”的證明，那麽我說不定該試著保存它們。
也許，遺憾和殘缺就是故事尚未終結的預示，這段故事說不定還會在未來某個不知名的時刻悄無聲息的延續。
是這樣的吧，西莉亞、師父大人？
“雷霆大人？”
“嗯。”
“想好了嗎？”
西莉亞微微偏頭。
“想好了。”我清了清嗓子，“和老子一起去另一個世界吧！”
“嗯？”
“作為我第一個實驗品，來試玩一下我創造的遊戲世界——我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