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有生之年
好幾天過去,天界仍無動靜,桃枝枝卻在魔域待得整個人都胖了一圈。
雖然琴難告訴過她,步霄已經得到救治,但她仍然日日憂心,寢食難安。
桃酥秉持著“天下所有的難事最終都會被食物治愈”的至高信念,開始了偉大而無情的投喂事業,最終把好姐妹連同自己帶上了發胖的道路。
桃枝枝看她吃了睡睡了吃,一隻地鼠過著豬一般的日子,有點看不下去了,不由問道:“怎麽沒見過你修煉?”
“魔王大人說我資質有限,就算努力修煉,也延長不了多少壽命,除非走捷徑。”
走捷徑是個什麽意思,她在蛇妖身上已經見識過了,當下正準備勸阻幾句,不料桃酥拍拍她的手,溫柔的笑道:“放心吧,我姐妹可是個神仙!我當然不能走邪道啊,我可不想某天被她追著喊打喊殺!”
“……酥酥……”
“沒什麽啦,反正活得長久也不是什麽好事,隻會覺得越來越辛苦而已……”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終會無疾而終的戀情,桃酥越說越小聲,最後一句已是幾不可聞。
她丟開手裏的零嘴,朝桃枝枝回抱過去,略帶抱歉的說,“就是有點對不起我們枝枝啦,說好一起同行至天光,可我也許……”
“沒關係的,我現在也不是神仙了,有生之年,你我同在。”
“呐呐,你提的哦!”桃酥鬆開桃枝枝,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適應得倒是挺快,從前不是跟我說,神仙最忌諱說什麽有生之年,因為他們努力修煉就是為了壽與天齊嗎?你不說還不讓我說,可剛剛是你自己說的啊!”
“是是是,你隨便說,我再也不會說你不吉利啦!”
兩人嘻嘻哈哈的打鬧間,隱約見到門口站了個人,桃酥先反應過來,拍了拍一身的瓜子果碎,蹦到他麵前,露出個笑臉,“洛河,你怎麽來了?站多久了?怎麽也不吱聲?”
“……酥酥你說話慢點。”
“沒事,他們都習慣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完,卻見洛河仍無動靜,桃酥不由氣沉丹田,又叫了幾聲。
洛河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的說,“哦,琴難讓我來問問你,你想恢複法力還是修魔功?他找了幾本……”
四隻水靈靈的大眼睛聚精會神的看著他,他卻突然不說了,他快速的轉向了桃酥,第一次主動的抓起了她的手,“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桃酥眨了眨眼,看了看桃枝枝,那廂也同她一樣一臉茫然,便嚐試著回想了一下,“我們剛剛……說資質有限?”
“倒著說!”
“……”桃酥想了想,“壽與天齊?”
“前麵一句!”
“嗯?喔!”桃酥脫口而出,“你是說有生之年嗎?”
“就是這句!”
“……”知道得這麽清楚,就不能直接問嗎?桃酥心裏吐槽完,又問道,“這句怎麽了?”
誰知洛河不但不答她,還將她鬆開,快速轉向了桃枝枝,“神仙為什麽不能說有生之年?”
“你不是……也當過神仙嗎,不會不明白吧?”桃枝枝雖然疑惑卻也還是解釋了一番,“有生之年這個詞倒是常聽壽數有限的凡人提起,可我們神仙不都是奔著長生去的?那說有生之年豈不就是在詛咒自己嗎?”
說完她還很認真的看著洛河問道:“怎麽了?有人對你說過這話嗎?不會是琴難吧?”
洛河卻再也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了,他腦子裏翻來覆去的,隻有一句話。
“有生之年,能聽到你再喚一聲師父,居然……也覺得挺好。”
腦中的這句話,他記得分明,一字不差。
天知道,他剛聽到這話時有多麽激動!天天歡喜得難以入眠!
他那時隻想,他還願意認自己這個徒弟,是不是也說明了,那些舊日情分他並未抹去?!
他歡喜得入了障,時至今日仍能記得清楚,他說這句話時微微揚唇的神情!
可誰知,可竟然,那是一句道別?!
洛河的心思亂了,法力也管控不住的泄了出來,冰晶就像爬山虎一樣的快速爬滿了桃酥的房間。
一木一鼠凍得瑟瑟發抖,都不敢吭聲。
誰都能看出來洛河的神情不太對勁。
更何況,桃枝枝經曆許多,心思早已變得靈巧起來,瞧著洛河失魂落魄的樣子,料想該與司命星君有關,便衝桃酥點點頭,將他一把拉了出去。
洛河被她拉得一個踉蹌,幹脆一把將她甩開,身後的腳印都已結成了冰,掐訣的手才剛抬起立馬又被桃枝枝推開了。
“你先冷靜點,這話就算是星君說的,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不是?怎麽可能不是?!他一個信念感那麽強又極其挑剔的人,都找你做徒弟了,說明已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洛河激動起來,“我早該想到的,他怎麽可能找你做徒弟呢,還有命格牌,命格牌反噬也傷他不輕!他現在是不是……”
“沒有!他很好!”桃枝枝離他得近,已被他渾身的寒意逼得四肢僵硬,卻仍想盡力的安撫他,她大聲的吼道:“至少我走之前,他都是好好的!”
“或許,他隻是修為出現了瓶頸,想早早的尋一個合適的接班人呢?你知道的,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神仙!”
其實桃枝枝自己心裏也在犯嘀咕,畢竟司命星君不但找了自己,還找了心月,說不得除了她們還找了其他許多人,可到現在看來,竟是沒有一個合適的樣子。
但這話,她卻是不敢再說的了。
洛河連眼睫毛都出現冰晶了,整個人像一塊兒冰,沒有了活氣。
“咱們,再往好處想想呢?”
桃枝枝好半天才擠出幹巴巴的一句,再看洛河,也不是要流淚的樣子,就是沒了反應。
“你……你也知道,因為我的關係,天界現在戒備森嚴,你此時就算上去了,大約,也是見不到星君的,況且,就算見到了……”
又能做什麽呢?
墮仙的那一刻,不就代表著斬斷前緣嗎?此刻,還能奢求什麽呢?
便不說他,自己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也隻是希望步霄活著而已。
哪裏,還敢想什麽以後啊……
兩人僵立著,竟生出了同病相憐之感。
還是陣陣刺骨的寒涼將桃枝枝從心事中喚醒過來,她不過一個晃神的功夫,竟發現,罡風和著雪,將整個魔域都染上了霜色!
而洛河,終於動了動眼睫,說了句“我請你喝酒”,便隻身向前行去。
桃枝枝看著風雪中孤清的背影,想起了積雪中,一步一個腳印離去的道人,又想起巨石上,任風將長發吹起的步霄。
突然,莫名的想哭。
但她隻是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她跟在洛河背後,去赴一場“酒與故事”之約。
“我年少時成天惹是生非,愛捉弄人,也總亂發脾氣,雖然父神總是嚴厲,卻耐不住母神疼我,因此,教訓挨了不少,卻也總是長不了記性。”
“父神怕我長此以往,無法勝任水神之位,便將我送去了天府宮,初時,我並不是他的徒弟。”
“我那時並不知他是曆萬劫而飛升的神仙,隻覺得他神職並不如何高,就也不懼他。”
“他其實也並不管我。隻是去哪裏都帶著我。天河星途,聽願長廊,乃至下界布劫。”
“就像你一開始覺得他無情一樣,我也覺得他冰冷得不似一個人。”
“那時……”
那時,我跟在他身後下界布劫,哦,對了,他布劫的那個人,你也認識,就是越綾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