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拜堂成親
在步霄的認知中,除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複雜難辨,這世間其他的一切都是十分的清晰明朗。
白雲蒼狗,是非對錯,真假虛實。
他能看出故淵眼裏的愧疚,也能看出眾仙對他的敬畏,這一切都為真。
他知道世事無常,在位者不易,也知道魔王說的話哪一句是假。
可看著桃枝枝手心裏的雨水,他忽然就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他聽不見車水馬龍的市集喧囂,看不見日益繁盛的人間街景。
聽不見雨聲,看不見人。
更甚者,他不知道今夕何年,天上人間,他覺得一切離他迅速遠去。
他隻,隻能,看見那一捧水和一雙眼。
那睫似蝶翅般撲閃撲閃,作勢欲飛——那是他此刻眼裏的唯一鮮活。
然後他便聽見了她說的那句話——“公子,你若再不理我,這些,便是我的淚水。”
若換了別人來說,這句話他一個字都不信,可她說了,盡管如此荒謬,他竟然全都信了。
他無法理解,更無法解釋這種無來由的信任。
然後他看了她很久,忘記了自己回答了她什麽,亦或是什麽都沒說。
雨停後,他走進一戶人家,用法力隔絕出相同的空間,府內侍從來來往往皆看不見他。
桃枝枝滿心想著牽線的事情,也沒有發現異樣,跟著步霄一同入了院子。
是夜,天上掛著幾顆寥落的星子。
步霄並未入睡,他躺在床上,目光卻始終盯著房門——他在等著桃枝枝的來訪。
卻聽“啪”的一聲,窗戶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人躍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兩下。
那人從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這才後知後覺的咕噥道:“不對啊,我為什麽不用法術穿門而入啊?”
她對著窗揚起臉來,星子映在她迷糊的臉上,步霄將那懊惱勁兒看得分明,此人正是桃枝枝。
趁著這點點星光,她二話不說,摸到了步霄的床上,蹬了蹬腿,甩掉了鞋子。
星輝不會拐彎,在一片黑暗裏,步霄看見她先是捏訣隱了個身,隨即又將法術撤了。
“這麽黑,誰也瞧不見誰,我輕一點便是,可不能再將人嚇死了。”
說著掏出了懷裏的紅線,紅線自姻緣古樹上取下,散發著熒熒點點的仙光,隱隱約約能映出了桃枝枝半個輪廓。
步霄看著她又給自己化了那張陌生姑娘的臉,手指不由微微動了動。
然後非常突然的感覺到身上一重,一隻小手若遊龍般在他身上不安分的遊走。
黑暗中的人觸感變得尤為敏銳,更何況此前從未有人近得他身。
萬萬年來,步霄第一次感覺到了人身體的柔軟。
還有纖細和豐盈。
“呀,這是臉啊。”
桃枝枝一張口便打斷了步霄的感受,他感覺到紅線的靠近,便閉上了眼睛。
將紅線繞在指頭,桃枝枝摸到臉卻不撒手,幹脆趴在步霄的胸口——也沒有想過如此動作會不會讓一個凡人清醒過來,她借著紅線的微光看清楚了步霄的臉,兩隻手齊上陣的捏了捏:“叫你板著臉不理我,嚇唬誰呢?嗯?”
看了一會兒,又伸出兩根指頭將步霄的唇角往上提了提,輕聲哄道:“笑一
笑大家都開心,不好嗎?”
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裝出一副凶相,點了點步霄的鼻子:“說,還嚇唬我要打斷我的腿嗎?”
步霄忍不住皺了皺眉,桃枝枝似受到驚嚇,伸出手在他眉間揉了揉,自己便先慫了,一邊將手收了回去,一邊自言自語給自己找台階下:“差點忘了,他也不是步霄哥哥呀。”
於是坐起身來,繼續摸摸索索,步霄覺得不妥,便將手微微抬了抬,桃枝枝一把抓住後,剛要纏上紅線,突然醒悟過來似的說了一聲:“呀,錯了!”
步霄心裏跟著一緊,想道,她終於發現了?
隨後又感覺到桃枝枝橫在了自己身上,爬了兩下,摸到左手才老實下來:“男左女右才對,差點就白費功夫了!”
“……”
在桃枝枝往自己和他小指上綁紅線的時候,步霄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她認真的輪廓,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
所幸她很快就綁好了,瞧著紅線消失,桃枝枝心滿意足的下了床,這一次她倒是記著用法術穿了門,還貼心的將窗戶關了關。
室內重歸寂靜的黑夜,隻有那起伏不定的心神在告訴步霄——剛剛確實有人來過。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帶了點微涼的指尖仿佛仍在臉上揉捏,脖子間青絲撩撥的癢意任他如何抓也退不下去,最重要的是那鼻息間揮之不去的如蘭吐氣竟像到了唇邊!
他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茫然四顧,卻哪裏還有桃枝枝的身影!
他不由想起被桃枝枝輕薄的那天,讓他怒而逃離的並不是事情的本身,而是他堂堂戰神看起來竟像是被一個小仙“欺負”了,這讓戰無不勝的他心裏覺得難以接受。
可今晚,被她壓在身下,被她出言“教訓”,他的心裏竟無一絲反感!
他覺得奇怪,又覺得實在不妥。
可要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又覺得為難。
步霄看了看手心,紅線雖然沒入掌心,但一則他本沒有姻緣線,二是紅線對神仙根本不起作用,是故他的手心曲線毫無變化。
隻是剛剛那身上輾轉的溫軟似乎遲遲不肯離去,這讓步霄不免覺得周身漸漸熱了起來。
卻說桃枝枝,離了這頭,又去爬了姑娘的床。
有了經驗,桃枝枝很順利的就找到了姑娘的右手,變了步霄的臉,便將兩人的小指用紅線細細纏好了,見著紅線沒入姑娘掌心,這才放心離去。
走到門口,看到天邊隱隱發亮,桃枝枝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總是感覺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向來不糾結的她很快便將此事拋之腦後,忙活了好幾日,才將姑娘和步霄送上了喜堂。
作為第一大媒人,桃枝枝端著果盤,站在新娘的左邊,聽著禮讚人唱到了她最熟悉的部分——“夫妻對拜!”
新娘轉過身,彎下了腰,新郎雖也回了身,卻遲遲不肯全禮。
桃枝枝往嘴裏塞了一塊糖,疑惑的看著如此一來便形成了與自己麵對麵局麵的新郎,卻見對方也正好看著自己,甚至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桃枝枝敢發誓,這輩子,她從未在步霄的臉上看到過這樣溫柔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有話對她說一般。
她的心不覺間提了起來,果然便聽到對麵俊朗絕逸,風華無兩的公子一字一句的對她說道:“於我而言,倒是無妨,隻是,我這一拜下去,你要跳的就不是輪回井,而是誅仙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