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喜歡的少年挺拔而燦爛
尊重。
這個詞聽上去很簡單, 但實際上真的太難做到。
我覺得你人品有問題,但我承認你的能力。
這是一種尊重。
我覺得你能力不足,但我承認你是一個好人。
這也是一種尊重。
甚至我認為你這方麵的人品有問題,但我依然敬佩你另一方麵的人品。
這也是一種尊重。
然而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最擅長做的一件事,就是“管中窺豹”、“以小見大”。
通過某個人的某一方麵, 就全盤地把這個人否定掉。
顧長英是這樣的,慕彭勃也是這樣的。
所以他們三觀一致,相處的十分和諧。
至於江時。
他以前其實有點兒眼不容瑕,但自從和餘琨瑜在一起後, 他漸漸的, 也被這個姑娘感染了——
關於顧燕珺就是顧長英這件事,餘琨瑜其實知道。
畢竟翻譯雜談這份報紙,江時是最大的出資人,那麽關於安全性的問題, 他肯定是要查探的。
餘琨瑜想要專門的, 獨自開一個專欄來給顧燕珺寫連載小說,這個待遇連主編自己都沒有獲得,江時自然要去查查, 這個顧燕珺是什麽人物。
查探這件事, 來的很容易。
甚至比信息簡訊飛速的21世紀更容易。
因為這個年代寄稿費雖然不需要身份證號碼, 卻需要家庭住址。
顧長英目前的資產, 還不夠她找一個房屋代理人。
所以雖然她有意識地找了處的好的鄰居家太太作掩護, 但江時隨便尋了個私家偵探一查, 顧燕珺皮下藏著什麽人,沒三兩天就揭出來了。
對此,餘琨瑜的反應是:
“那顧長英挺厲害的嘛。”
江時轉著手上的扳指,微微揚眉:“你就完全不在意顧長英之前對你的挑釁冒犯,以及她在仁德附中預備班念書時,對你的道德人品上的抹黑?”
“非常在意。”
餘琨瑜翻閱著手裏的書稿,聳聳肩,“但是也沒辦法啊,她寫的故事確實是這麽多投稿裏最漂亮的,不論是構思還是筆力,都叫我們這些審稿人驚豔了,撇開舊恩怨去評判,我覺得給她一個專欄並不過分,且對我們的報紙也十分有助益。”
瞅見男人眼底裏的不讚同,她彎彎唇:“你心胸也太狹隘了些吧,顧長英隻是與你我有恩怨而已。況且這麽多有名的文人裏,顧長英也並不算出格的吧。那像郗納,他還和自己的學生不清不楚的呢,人家給他都生了兩個兒子了,他不是照樣瞞著自己的妻子,還和百樂門裏的舞女沒個幹淨,那難道上海那邊的出版社,就不要人家翻譯的書稿了嗎?左樂人,他寫的詩你也說不錯吧,可是他還與李葉豐那位有婦之夫有染呢,還有魏亳……”
“行行行。”
江時打斷她,哭笑不得,“我不幹涉你了好嗎?顧長英這個稿子,你們要是都覺得寫的不錯,開個專欄也沒什麽,隻是稿費就不能壓一壓?你以為你丈夫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她寫的真的很好哦。你要不要看一看?我們開這麽高的稿費,也是想展現我們的誠意,等以後她出名了,說不準約稿也方便些。”
“你說顧長英?”
男人漫不經心搖搖頭,“不可能的。你不把人品和能力聯係在一起,她卻最最擅長做這種事情,隻要她知道這份報紙的主編是你,她就會在心裏把這份報紙貶低的一無是處,並且把自己給你投稿這件事當成是人生恥辱。就像她因為我要跟她離婚,就把我看成是民族敗類一樣。”
“.……不會吧?”
——會的。
餘琨瑜不會知道,像顧長英這種在現代環境下生活長大,又天天沉浸在網絡環境裏的人的思想。
他們往往會把自己的道德標準定的很高,自己有沒有做到暫且不管,但一旦別人出現了某種差錯,基本就是罪無可赦愧對國家全體公民。
顧長英最大的錯誤在於,她自我地將現代產業下的偶像明星和這時代的文人軍人混為一談了。
她片麵地認為,既然都是“公眾人物”,那麽就應該以相同的道德標準去對待他們。
所以江時在外麵娶第二個老婆就是犯了重婚罪。
江時拿槍指著她就是侵犯她的人身自由。
江時通過官方渠道購買私人研究用的器械就是貪汙犯罪。
江時朝慕彭勃下跪就是和她一樣,貪生怕死一個窩囊廢。
當然,顧長英會這樣認為不稀奇。
畢竟認真算起來,她真的隻是一個沒有社會經曆的溫室花朵。
雖然外表虛長了二十幾歲,但心理年齡和那些十三四歲的中二小姑娘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慕彭勃這樣周歲二十六,根正苗紅地在這時代軍人家庭裏長大的本土青年,還能秉持著這樣幼稚又可笑的三觀,就讓人無法原諒了。
所以江時用了最嚴厲的打擊和報複方式——告家長。
慕彭勃的父親慕明輝,性格古板嚴厲,娶了四房姨太太,膝下有五個兒子。
慕彭勃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他最驕傲的一個兒子。
因為在他看來,慕彭勃性格最像他,從小刀槍劍戟都學的好,之所以把他留在金陵,也是想萬一全家都在戰區出了什麽事兒,能留下一絲血脈也好。
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金陵那邊的段師長就給他送了一封信。
通篇沒有任何指責、批判、勸誡,或者說是同情、安撫、示好,隻是明明白白,板板正正地把那天慕彭勃拿著槍讓江時下跪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非常冷靜客觀。
甚至附在信尾,關於江時的資料也隻有寥寥幾句。
卻看得慕明輝血都冷了。
從那幾句簡單的介紹裏,他完全意識到了,這個向來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究竟在外頭闖出了多麽大的禍事。
江時是個什麽人物?
還未畢業時就是中央軍校最出名的學生,幾次鬧出來的事讓校長都親自解下褲腰帶抽他,一回比一回抽的狠,卻回回都是隻打一頓,然後輕飄飄放過。
連個處分都不願意給。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張揚卻不莽撞,囂張卻不愚蠢,每回鬧出來的事,都剛好迎合了上頭的意。
這才會隻打幾下裝裝樣子,實際上卻疼到了心底裏,甚至為了幫他避禍,親自送他到法國留學。
後來他留學回來,立刻就被上峰委以重任,派去華北暗殺敵軍重要人物。
然後他做了什麽?
首先完成任務,且完成的非常漂亮。
叫敵軍懷疑都懷疑不到頭上,完完全全地把在華北幫助他的那些暗線給撇幹淨了。
要是他當時就即可回金陵,說不準還能光明正大地進入軍中,升官任職,如今肯定比慕彭勃爬的還要高
但他任務完成後就深入東北,在那邊潛伏幾個月,帶回來幾張圖紙和一份奸細名單。
回來之後,組織立刻讓他隱姓埋名低調處世。
所以他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然後又他娘的從國外搞回來幾份更機密的資料,自己在院子裏瞎琢磨。
琢磨出了連委員長都親自過問的成果。
——這樣的事跡,別說慕彭勃了,連他老子慕明輝都沒做到過。
慕彭勃要是隻是和江時有些小摩擦,發生了些小口角小爭執,慕明輝還能腆著臉,靠自己經營多年的人脈和麵子去跟人家說個和,讓兒子賠禮道歉然後把事情帶過去。
但是慕彭勃做了什麽?
不分青紅皂白,指責江時賄賂上司。
然後拿槍指著他。
當著無數人的麵,叫他下跪。
讓他和一個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女人道歉。
且段師長那邊派人去了解了之後發現,在那個女人和江時的糾葛上,江時並沒有犯任何錯處。
——慕明輝完全不敢相信,這會是他兒子做出來的事情。
但現在段師長親自寫信過來問罪了。
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容不得辯解。
看著信紙上輕飄飄的幾句話,他隻覺得喉間幹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失眠了一個晚上後,第二天一早,慕明輝把二兒子慕良哲叫到了書房裏。
“你收拾收拾行李,這兩天就啟程去金陵吧,順便把你三弟叫回來,如果他不肯回來,也不必管他,就當你老子沒生過這個兒子,你也沒這個兄弟。”
慕良哲震驚極了:“父親,您這是……”
“你自己看吧!”
慕明輝冷哼一聲,直接把信紙丟給他,溝壑縱橫的眉目間滿是失望和煩躁,“我怎麽會生下他這麽一個兒子.……罷了,你去到金陵以後,就到江時府上好好跟人家賠禮道歉,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將慕家的歉意表達清楚了,至於你三弟……你就告訴他,慕彭勃這個人,從此之後和慕家沒有半絲關係,他是死是活是災是福,慕家以後都不會再管了。”
他終究還是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你問問江時,這次的事情,看在我的麵子上,他能能不能放過彭勃一次。也算是我這個父親,最後庇護兒子一次罷。”
……
慕良哲握緊了拳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緒。
又是茫然,又是痛快,又是激動。
作為爹不疼娘早逝的庶子,在旁邊冷眼看著,他非常清楚慕彭勃究竟享受了家族帶給他的多少福利和榮光。
不然以慕彭勃的戰果和貢獻,怎麽可能年紀輕輕就坐上少校的位置。
甚至還被留在了最安全的金陵,被當成是慕家最後一隻保底的旗子。
打從生下來,就前程無憂,哪怕在如此危險的戰亂時刻,哪怕出身於前線軍人家族,也性命無虞。
對於這些,他不可能不羨慕。
而現在他父親說的話,意思明明白白展現出了就是:
慕家,從今天開始,就要放棄這個兒子了。
而他,就是被選中的那個替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