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喜歡的少年挺拔而燦爛
對於江時這樣的人來說, 舉辦一場婚禮是極費勁的事兒。
不論是因為他“特級任務完成者”的身份。
還是因為他膠安縣大地主家公子哥兒的身家背景。
沒看見在他老家, 顧長英隻是牽著一隻公雞拜堂,都辦了三天的流水席。
然而戰亂時代的辦事規矩與和平年代總是不同的。
對於江時和餘琨瑜這樣遵從婚姻自主的進步青年來說,婚禮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個形式而已。
真要認真操辦起來,在如今這個時刻,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畢竟江時這些年的人生經曆真的太過於豐富。
再加上他愛折騰, 性子出挑, 所以人脈廣結,走到哪兒都有認識的朋友。
年少時讀軍校,他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從上到下整一個意氣風發的瀟灑少年郎。
那時候同期的學員幾乎都唯他馬首是瞻,跟著他四處衝鋒陷陣惹是生非。
師長們不知道把他抓起來抽了多少頓。
有時候火冒三丈, 簡直就想一槍斃了他, 然而槍口都壓在腦門上了,看著那張神采飛揚的臉, 又實在下不去手。
後來他去了法國學習。
當時公費出國、受到資助出國、潛逃出國當華工的國人並不算少。
江時也算是公費出國, 隻不過是被軍校強送出去的, 為了磨礪他, 學校每個月發的生活費勉強隻夠溫飽。
人到了國外卻要省吃儉用混日子,這對於江時這種人來說, 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所以他憑借著自己蠱惑人心的人格魅力、高超的演講水平和堪比小白臉的相貌,結識了外交大使的人, 聯合了當時在法國的一些先進民社, 甚至還奇跡般地跟許多當地法國人混成了摯友。
事實上, 中央軍校原本是準備留他在法國學習三年的。
結果因為他鬧的動靜實在太大,再讓他這樣在外頭搞下去簡直不得了,所以隻能提前強迫他提前出境回國。
再後來。
戰爭形勢越發嚴峻,能用的不能用的人才都盡量用了起來。
江時呢,一來名聲響亮,都不用上頭幫忙就能迅速吸引敵人注意力。
二來確實能力出眾,回回搞出那麽大動靜但回回都能保全自己,甚至還能做到不暴露暗線。
想來想去,很多事情交給一些馬馬虎虎的愣頭青還不如交給他。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最開始組織派他北上,隻是想讓他在華北殺幾個人。
畢竟知道他的人並不少,不論是讓他去做間諜還是派他去搞情報工作,風險都太大了。
然而江時仿佛是被老天爺開了buff。
不僅人殺了,殺完了人之後他還安安穩穩地繼續在鐵路局工作,在敵人眼裏他身上的嫌疑約等於沒有,甚至比自己人還小。
所以他直接被敵軍調去了東北,在那裏高調經營了小半年,搞爆了對方埋在己方的一條臥底線,還偷出來一包□□圖紙。
——這結果簡直驚天動地。
連收到密信的江時直屬組織領導都震驚了。
搞出這麽大的事兒,敵軍當然要發瘋,那段時間幾乎是無差別攻擊,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人。
所以,就算江時刨完坑後把土埋的埋的再好再沒有差別,也不可能安穩活下來。
組織費了大力保他。
造成的結果就是:“江時”被槍決,明麵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死人。
然後他帶著餘琨瑜秘密逃回金陵。
說實話,餘琨瑜跟在江時身邊一年多快兩年了。
跟他共住一間房共吃一碗飯甚至共睡過一張床,但到如今也還是沒完全搞明白他。
江時這個人吧,骨子裏天生就帶著一種吸引力。
對他有好感的人會忍不住親近他,信任他,把他當成是摯友和理想。
就像個追光者一樣。
而他是那個引領前路的光。
對他心懷怨懟的人,也會忍不住產生好奇,忍不住想研究他,研究透他,明明已經恨入骨髓,征服他的欲望卻依然要比殺了他要強上一萬倍。
餘琨瑜有時候覺得,如果她和江時同時陷入絕境,結局一定會是兩個走向。
她著急忙慌地叭叭叭一堆,敵人隻會閉目塞聽一槍崩了自己。
而江時隻要輕蔑地冷哼一聲,對方就會放下槍,氣急敗壞地問“你哼什麽?”,然後心甘情願地聽他洗腦,最後成功被蠱惑自己主動拿鑰匙開牢房門,恭送他出監獄。
——江時就是這種人。
麵對餘同誌的疑惑,江時同誌眉眼彎彎笑的十分愉悅:“你不懂,從學名上講,這就叫人格魅力。”
“.……”
餘琨瑜麵無表情地收回眼神。
不想聽他每日例行的自誇自擂。
“沒騙你。”
男人丟給她一個紅柿子,懶洋洋地眯起眼睛,“你看看史書就知道,很多風流人物最早發家的時候,都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純粹靠人格魅力取勝,然後一步步留名史書的。”
餘琨瑜選擇把那個柿子丟還給他。
呸,不要臉。
……
好吧扯遠了。
總之,說這麽多的意思就是:
如果真的正正經經舉辦一個婚禮,那麽按照江時這些年處下來的人脈,根本就是在給敵人自爆坐標。
所以最後,在餘琨瑜的堅持下,他們結婚的章程非常簡樸。
江時最尊敬的老師段厚主婚,他的上司蔚贛做證婚人,再加上餘琨瑜最要好的一個閨蜜算是女方見證,然後和餘家人一起,在他們的新房子裏吃了一頓簡簡單單的婚宴,就算是定下夫妻關係了。
至於江時的長輩親戚,人都在老家,一時半會兒過不來,就隻提前寫了一封信回去算作通知。
婚禮第二天,江時和餘琨瑜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給自己在意的親朋好友們都寄了通知書,告訴他們結婚這件事兒。
通知書上除了宣告夫妻關係,還申明不受賀禮,以及再三告誡他們不要宣揚聲張,萬事低調為上。
餘琨瑜生性安靜,不喜與人結交,所以要告知的朋友並不太多,僅寥寥三四閨蜜和一位外國筆友。
如今他們都不在蘇南省,鞭長莫及的,最多也隻能回一封恭喜信。
江時的友人同學們倒是十分驚喜。
然而他們向來都是有分寸的人,知曉要低調,便都應了通知書上的請求,不送賀禮,不宣揚聲張,隻說等風波過去,再過來補這一回的喜酒。
江時十一歲離開膠安縣,很少回老家,如今連許多親戚都認不全了。
可以說主要的人脈圈子都在金陵、華北以及法國。
於是這就造成了一副十分尷尬的局麵:
他的朋友們都知道他的妻子是餘琨瑜。
而他的親戚們都以為他的嫡妻是顧長英。
這就好比,一個嫁給了江時,而一個嫁給了江家。
所以,當江時的信寄回老家,由管家拆開,一字一句念給老眼昏花的江老爺江老太太以及不識字的江母時,整個江家大堂都陷入了寂靜。
江母當年提議給江時娶妻,是為了逼他回家。
然而信去了三封,江時不聞不問,也不回,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你們娶的,我不認。
結果就在他們已經徹底死心,隻求江時能夠在追求革命的道路上偶爾緩一緩,回家來給江家留下一點香火傳承就行的時候——
江時告訴他們,他自己在外頭結婚了。
妻子餘琨瑜是個大學生,知識水平很高,思想與他十分契合,他很喜歡很喜歡。
如今他成為了一名軍人,而妻子在新聞報社工作,他們生活的很幸福,在金陵也安定了下來。
隻是今年年節空不出時間,可能得要來年才能帶妻子回家探望他們。
他還在信裏高興地寫:說不定那時,爺爺奶奶都能抱曾孫子了。
祝好。
這封信一念完,連向來話多愛念叨的江老太太,都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江母抬起頭,臉上神情十分為難:“這.……這可如何是好?”
“長英這孩子性情溫順,倘若隻是在外頭納個妾室,她是絕不會鬧的。隻是小時自己娶的這個餘琨瑜……信上說還是個女大學生,想必不會甘願隻做個姨太太。”
江老太太歎口氣,“如今他兩年未歸,和長英隻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但和那位姓餘的姑娘,必定是板上釘釘的了。他自己要是願意認我們給他定的這樁婚事還好,他要是和上次一樣,作死了也不願意認,我們又能拿他如何辦?”
江母囁嚅片刻:“.……之前信都寫去了,小時還這般做,說不準他自己心裏已經有了章程呢?”
“我就說讓你們不要自作主張,不要自作主張!”
江老爺重重地敲著拐杖,又是氣又是悔,“他們自己的事兒,他自己心裏會沒有數嗎?你們非不聽,好了,如今鬧成這樣,我看你們要如何收場!顧家在膠安縣也不是籍籍無名的人家,顧長英娶進來又送回去,你讓縣裏的人怎麽看我們江家?真是,早說了不能讓婦人當家,顏麵都被你們丟盡了!”
“.……”
他一開口,又是滿嘴的指責,江老太太和江母哪裏還敢反駁。
隻是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好法子來。
就在江母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合適的法子,張開口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嘭”的一聲——
她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怎麽了這是!”
大堂外靜悄悄的,過去許久,沒有絲毫動靜。
江老太爺蹙起眉頭:“柴隆,你去瞅瞅。”
管家連忙應了一聲,放下信,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查探究竟。
片刻後,他抹著汗走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太,少奶奶她,她暈倒在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