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遠山複又明(三)
睡夢中的江之是被腹中翻滾的動靜弄醒的。
朦朦朧朧中她意識到自己是又要吐了,一陣驚醒,感覺到自己身上有東西蓋著,連忙掀開身上的東西跌跌撞撞憑著印象往洗手間跑去。
推開門,忍不住就抱著馬桶吐了。
中午吃的東西沒消化完的全都被吐得一幹二淨,吐到最後都是酸水。吐完了,她人也虛脫了。費力的抬手衝了水,抱著馬桶,不想站起來。
她嘔吐的聲音將顧寄樹弄醒,等他過去,已經吐完了,人卻坐在地上不動。蒼白的臉色,眼角泛紅,掛著淚珠。他知道,是生理性的反應,剛才一陣陣的吐聲,現在這樣的場景,他哪裏還不明白。
他拿過洗漱台上的杯子,接了杯溫水,蹲下扶著她的背,把杯子送到她嘴邊。
“漱漱口,會舒服點。”
江之張開嘴,就著杯口,含著水將嘴裏潤了個遍,往複幾次,等自己覺不到異味才算完。等她漱完口,江之要站起來,他一把抱起她,往樓上臥室去。
還是上次她睡過的那一間。
顧寄樹把她輕輕的放在床上,脫掉鞋,扶著她靠在床頭,拉過被子。
“你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再折騰著送你回去了,就在這住下好嗎?”
江之點點頭,自己現在這樣子,指不定回去的路上又要吐。
顧寄樹見她不反對,也就安了心。隻是她這情況,真的是正常的反應嗎?難道就這樣看著她時不時吐下去。
“要不要換睡衣,再睡一會?”
江之‘嗯’了一聲。
“行李還在樓下放著,我去拿上來。”
衣物和用品都是現成的,不用再跑去拿一趟。很快顧寄樹就把行李箱帶了上來。從裏麵幫她拿出她的衣物放到床邊。
家裏現在隻有他們兩人在,顧寄樹十分不自然的問她:“你自己換衣服方便嗎?”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才說,“那我出去等你換好再進來。”
說完走出房間,帶上房門。隻是人立在一旁,等著她換好衣物再進去。
房門被帶上後,江之拿起手邊的衣服,慢吞吞的開始換上。起先沒注意,隻看到了外麵的睡衣,等看到睡衣裏麵夾著的內衣,江之的臉忽然爆紅,完全不敢想顧寄樹拿著它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如果是在自己家,是她一個人,她自然貪圖舒適不會穿著內衣。
隻是現在……
還好她的內衣都是無鋼圈的,穿著也不會太難受。
換好了衣服,知道他在門外等著,過去開門,果然,他就立在門外。
“換好了?”
“恩。”
“進去吧。”他伸手要扶她,江之沒拒絕,隻是等到又坐到了床上,她拿過手機,給他看:“我還好,沒那麽脆弱,你可以放心的讓我一點點慢慢自己來好嗎?我如果真的不行,一定會叫你的。”
顧寄樹盯著她,她尚且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十分認真。也許是他過度關懷了,他也忘了眼前的女孩,這麽多年都是多麽的堅強,她從來都不是一朵嬌花。良久他終於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他同意之後,看到江之明顯的放鬆了一些。
“剛吐完了現在肚子是不是空的,要不要吃點什麽再睡?”
“沒胃口,不想吃了。”江之胃裏確實空蕩蕩,隻是剛吐完,實在沒有什麽胃口再吃東西,甚至想到食物的畫麵出現在自己腦海,她都有一些反胃。
“吃點糖?”
“糖?”江之覺得不可思議,總覺得糖果這些東西和他怎麽都感覺不搭。
“嗯,別這麽看我,我不吃糖,是前不久高軒他們落下的,說是他朋友家孩子滿月酒送的,吃嗎?”
“吃。”
糖也在樓下,茶幾上的果盤裏麵。陽光落在上麵,有幾粒閃閃的煞是好看。剩下的多半是普通的包裝。糖果放在這有段時間,他幾乎也沒正眼看過幾次,剛才也是忽然才想到。
他把整個果盤送到江之麵前,她有些愕然。誰家滿月宴會送客人這麽多糖果?難道這才是有錢人的打開方式?
江之看了看裏麵的糖果,挑了一顆熟悉的陳皮糖。入口還是那個酸酸甜甜的味道,酸的她皺起了眉,刺激的整個人都精神了。
顧寄樹也拿起一顆她吃的那種糖,看著她皺著的眉毛不解:“很難吃?”
當然不是,江之一直就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糖,別的糖,她倒是會覺得膩得慌。
她拿起他手中的糖,剝開糖衣,遞到他嘴邊。他張嘴接住,酸,過了會,又有一絲甜,這是一種他完全想不到的感覺。
這回輪到他皺起了眉,江之看著有些好笑,抿著嘴忍著。
看她偷偷的笑,那笑中甚至是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意味。鬼使神差,他低頭湊過去,用唇舌慢慢抵開她緊閉著的嘴。將口中尚未融化的糖渡過去,又用舌尖在她的口腔裏尋著她之前的那顆,勾過來。兩顆糖一來一往,換了個位。末了,他退出來,意猶未盡的含住她的唇,舌尖輕舔。
“很甜。”
這是兩人第二次親吻。上次江之喝了酒,倒是沒什麽,這回完完全全的清醒著,嘴裏還留著糖。親昵的羞恥感,讓她從臉到脖子都紅了。而那個始作俑者,坐在床邊正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盯著她不動。
江之往下一躺,拉過被子,蒙住頭,不再理他。
顧寄樹自然沒有錯過她泛紅的臉,這是害羞了?
他去扯開被子,“別蓋著頭了,憋得慌。”
江之不理,雙手反倒將被子抓的嚴嚴實實。
“害羞了?之之,你要習慣的。我們是情侶,親吻是很正常的事,還是我吻技太差了?要是真太差你要陪我多練練就好了。”顧寄樹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和滿足的悶笑。
江之在被子裏,羞的不得了,偏偏這人還義正言辭的說著這些東西。什麽多練練,搞得這麽學術派真的好麽,要不要用這麽認真的語氣說這種話。她掀開被子,橫了他一眼,又蒙上頭。
他的小姑娘真的太害羞了,顧寄樹不再逗她,“之之,我去書房,你先睡會。有事叫我。”
走到門口,想了想,門還是不關了,有什麽動靜他能聽得到。
等聽到他走出門的聲音,過了一會,江之才從被子裏鑽出來。靜了好一會,躺著躺著睡意又來襲。
將近年關,工作都告一段落,雲鏡集團的年會每年都定在臘月二十六晚。顧寄樹看了看時間,就是明晚了。按照慣例,他是要上台講話,還有不少合作方也會到場,他不得不去。
他走到書房,給高軒打了一通電話:“年會準備的怎麽樣了?”
高軒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會場檢查現場布置,“和去年一樣,還是在汀香水榭。會場布置的差不多了,我正在做最後的核查。明晚7點開始,您的講話時間安排在7:30。稿發言稿已經準備好了,晚一些和流程一起發到您郵箱。”
“好,早點發過來。”
顧寄樹掛了電話沒多久就收到了高軒發過來發郵件。
他看了一眼流程,時間不短。明天他要出去了這段時間江之怎麽辦?帶她去,但是按照今天她的狀態,並不適宜出門。把阿姨留下來照顧她?好像除了這樣,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他給阿姨打電話說了下明天的情況,阿姨很爽快的答應了。
江之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四點。虛,是她的第一感受,腹中的空,久睡後的昏沉,整個人都是無力的狀態。她靠著床頭坐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等到確認自己能夠下床,她才走出房間,她記得顧寄樹說他去了書房。
走到書房,果然他在,她站在門邊敲了敲門。
聽到聲響,顧寄樹抬起頭,“起來了?”他放下手中的筆,過來扶她。
“沒事,不用扶,我可以的。”江之還是被他扶著走到書房的座椅上。她扯著嗓子盡量的讓自己的聲音說的清楚一些。雖然難聽,但總得開口嚐試不是嗎。
這是江之這段時間開口說的最長的一句。嗓音和之前相比並沒有多少好轉的感覺,隻是醫生也說過,她需要多開口練。她先前每次開口後的表情都不是很好,顧寄樹知道她是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難聽,“慢慢說,不著急的,我聽得清。”
“在畫圖?”江之看著他桌上的圖紙問他。
“恩。要看看嗎?”
問是這麽一問,他直接拿起桌上的圖紙平鋪到江之身側的條案上。條案依附著靠近陽台的一側,側過身,打開窗簾,陽光漏進來,一室昏黃的光。
“這是?”圖紙雖然並沒有完成,但已有了雛形,看得出是一間房子,不應該說是一棟別墅的設計,甚至看著很像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棟。
“我打算把這裏重新布置一下,從外麵的景觀到家裏麵的設計。”
“為什麽?現在不少很好嗎?”
“你喜歡現在的?”
“現在的很漂亮,也很符合你的風格。”
“如果我沒有去你家看過,我也會覺得現在很好,但是現在我更喜歡你家的那種溫馨感覺,你不覺得我這裏看起來冷冰冰了嗎?我想要是以後一起住的話,更希望融合你喜歡的。”
冷冰冰,確實是江之初來的時候的第一感受,這個房子過於簡潔,就連外麵的庭院置景無一處不露著幽靜的意味。
但是一起住?江之被他的想法驚到了,原來他都已經考慮到了這一步嗎?
“你和我?以後?”
他往前一步,靠近她,“恩,現在開始準備的話,幾個月之後差不多應該可以弄好。你覺得怎麽樣?有什麽要求盡管說,我保證能做到你喜歡的。”
“可是,現在考慮這個是不是太早了,其實我覺得現在的也很好啊。”
“不早,你不知道我盼著這一天有多久了,現在雖然好,但是我希望給你更好的。”
他說的認真,想剖開自己的心,把他的所有都展現到他麵前。
一直,長久以來,這是他的渴望。
“這裏做一架紫藤長廊,廊下可以擺上桌椅,低叢種上虞美人、金雞菊、繡球花、曼珠沙華輪換,剩下的種些櫻花海棠?”他指著圖紙一處一處的問她。
紫藤掛雲木,花蔓宜陽春。還有櫻花飛舞,海棠垂絲,四季的時令花卉。
“喜歡薔薇嗎?做一堵薔薇籬笆院牆。”
這是一架薔薇滿院香。
他為她勾勒出一幅幅繁花盛景,四季輪換的景致,為她所喜,為她所愛。
“你說的,我都喜歡。”她聽著,好像眼前真的看到了他所描繪的一切。
陽光灑在圖紙上,他站在她的身旁,他把世間呈於案上,與她並肩看未來,心裏滿滿當當。
她告訴自己要習慣接受,接受他滿心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