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所求浮生安(二)
從齋菜館出來,太陽也比早上明媚了許多。
“下午去哪?”
“去民生巷。”
“那裏是?”
“去了就知道了。”
他們在江灘轉了一圈之後把車停在江邊,準備搭乘輪渡過江。
“為什麽不開車過去?”顧寄樹指著不遠處的大橋問她。
江之看著渡口,“帶你體驗一下江城人民的生活。”
江城水係發達,橋梁隨處可見,兩江三城被水隔開,又靠著橋梁緊密連接,除了橋梁還有過江隧道和輪渡。輪渡上人很多,很多上班族都騎車過江,比起遠處的橋梁,輪渡對他們而言顯得更加便捷。
輪渡一靠岸,人群和車流便蜂擁而上。
“跟上。”
江之發現顧寄樹被人流擠得離她有點遠,轉身便拉起他的手腕隨著人群往前走。
顧寄樹有些發愣,他很久沒有在這種人潮擁擠的環境走過,很有些措手不及,待他反應過來就被江之抓住了手腕。
沒有什麽比現在更令他慌亂的時候了,也沒有比現在更讓他感到幸福的時候了。
他默不作聲的被她牽著上了輪渡。
等上了輪渡,江之才放開他。
“抱歉,剛怕你被擠散了。”
“沒事。”顧寄樹有點遺憾她沒有多牽一會。
輪渡一樓很快全被電動車占滿。
“我們去樓上。”江之指了指上樓的扶梯。
二樓的坐位也已經坐滿了人,隻有甲板上的座位空著無人去。
“是就在裏麵站一會還是去外麵坐著?”
今天太陽大,江上也沒什麽風。
“去外麵吧。”顧寄樹比較了一下,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空無一人的艙外。
任由滿船的人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他們兩走出船艙。
出了船艙,江之尋了一處視角最廣的地方坐了下來。
輪船很快開動,伴著一聲長鳴,劃開江水,破浪前行。
“你看那邊,十一月的時候,滿岸都是蘆葦,很多人都會來這拍蘆葦,不過現在都已經割掉了,等來年再生長。”
“還有二橋,這個雙塔斜拉索上麵會有燈光秀,夜裏亮起來很好看。”
“嗯,有時候應酬的晚回家的時候看到過。”
顧寄樹起身,靠著船舷,船身行進帶著點微風。
“那邊呢,是哪?”他指著船右側江岸的建築。
“高的那一棟是綠地,就是那個號稱江城第一樓的在建工程。開始建的那一年你好像還沒來江城,名字你應該聽過。”
船稍微調整了一下行進方向,大橋出現在他們左側。
“萬裏長江第一橋,你應該開車來往過很多次,就不用我多說了吧,等會上去走一走。”
“你以前常常坐輪渡嗎?”
“偶爾。”江之也走到船舷邊上。
以前她和朋友坐輪渡,最愛靠著船舷,吹著江風,特別是晚上,最好是伴著夏日的喧鬧,兩岸燈光亮起,映著波濤,猶如星光點點。
現在是冬天,還是白天,意境少了些許。
航程不長,十分鍾就靠了岸。
等船上人走的差不多了,他們走到人群最後。站在樓上,可以一眼就看到下麵艙門一開,電動車和人群蜂擁而出。
下了船,步行不到十分鍾就看到了民生巷的入口,這條巷子在外人眼中的知名度不如附近的另一條小吃街,但是江城人都知道這裏隱藏著許多美味的市井小吃。
一入巷子口,熟悉的油炸香味撲鼻而來。
江之排隊買了一份油餅包燒麥。
油餅炸的酥脆,燒麥軟糯,勾人脾胃。剛出鍋,拿在手中熱氣騰騰的。
她遞給顧寄樹,“吃過嗎?這個油餅包燒麥挺好吃的。”
顧寄樹搖頭接過,“沒有,怎麽隻買了一份,你不吃嗎?”
江之聞著味道也想吃,隻是剛吃過飯才不到兩小時,賣家實在,這分量她一個人吃不完,怕浪費也就隻給他買了一份,帶他嚐嚐鮮。
“分量太足了,我一個人吃不完的,我也吃過很多次了,你試試味道就好。”
顧寄樹看了看手中的分量,確實很足。
他撕開紙包,把它一分為二,裏麵的油水瞬間外溢。
“你等等,油漏出來了,先別動,別把油沾到衣服上了。”
江之說著連忙從包裏拿出紙巾,她知道其中一半肯定是給自己的,給他一張遞給他墊著,從他手中接過那一半。
顧寄樹試了一口,確實好吃。冬天吃點熱乎乎的,軟糯酥香的真的很舒服,胃暖心暖。
第一次吃,有些不注意,吃的滿手滿嘴都是油,有些狼狽。
他不得已開口:“江之,幫我。”
江之見此,使勁的憋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又從包裏掏出濕紙巾給他。
他俯下身,“手上都是油,撕不開,不如你幫幫我?”
她拉過他的手,使勁的擦了擦油漬,又重新開了一張,遞到他手中,“這樣可以了吧,手給你擦幹淨了。”
顧寄樹接過來,輕輕擦拭著嘴角,很快又恢複他清雋貴公子的優雅。
雖然她沒幫自己擦臉,但是擦了手也可以了,就這也夠他歡喜許久。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很久沒在小吃街這樣閑逛過,路邊也有很多他在河霖沒見過的吃食,他看見什麽都新奇。走出巷子之後,下一個目的地是大橋,她沒有帶他去那棟名樓。
她更喜歡在橋上,走過橋頭堡,遠眺這棟名樓。
在橋上可以看見曆史的名跡,可以看到時代的洪流川流不息,還有橋頭堡上森嚴的守衛駐守。
橋下有湍流不息的江水,時而還傳來火車呼鳴而過的細微震動。
她有些恐高,一直在盡量避免著靠近靠近護欄,顧寄樹似乎看出來了。她在橋上時不時的解說,但眼神都很少直視下麵,他很自然的走到靠近護欄那一側,把她護在左邊。
江麵上的橋現在是越來越多了。灰的,白的,紅的,黃的,藍的,都快集齊一條彩虹了。
“從這頭走到另一頭,一般需要多久?”
“大橋全長1670米,慢慢走完的話一般一個小時左右。”
橋上也有不少人,一些人架著□□大炮守候著他們的風景,還有一些遊人,三三兩兩靠在橋上凹造型。走到橋中段,她看見一對對小情侶牽手,親昵熱吻,絲毫不避忌。
“我看這橋上情侶真的挺多的。”
江之露出姨母般的笑容,“是啊,大橋上有個傳說,情侶一起走完大橋必定能長長久久。”
她走到一處欄杆,好像發現了什麽,一手緊緊的抓住護欄,對他招手,“你過來看。”
顧寄樹看她的聲音中帶著點緊張,走過去,把她拉過來,稍稍遠離護欄,“看什麽。”
江之任由他拉著,指著欄杆上的字。
一堆各式塗鴉,裏麵很多愛情宣言。
“雖然這些愛情宣言看起來很真摯,也很讓人感動,可惜了塗鴉這麽多,破壞了橋體,還屢禁不止,也不知這些人怎麽想的。”
“大約是覺得愛情的許諾要落到這種實處才能更長久。”
“那還不如那句‘鑽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更令人信服,寄希望於這種載體還不如換一個能時刻陪在身邊的。”
“說的也是。”
走下橋,尋了一處小館,解決了晚飯。又走了一圈找到了停車的地方,一天的行程也到此結束。
“累不累。”
“有點,好久沒有這麽走了。”
“累了就先在車上休息一會,晚上回去揉揉腿,不然明天腿疼。”
“嗯。”
一路順暢送她到了家,外麵燈火通明,他看著她走入燈光下的背影,忍不住叫住她。
“江之,有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江之回過頭看他,他站在車前,燈光都被樹的陰影擋住,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期待著,又忐忑著。
明明站的不遠,也恰好是這距離和昏暗的光影,隱藏了他些許的慌亂。看她回頭,遲疑片刻,開了口:“其實我一直在觀察你,你好像有心事,我不知道是因為你之前的工作,還是你感情上父母給的壓力,我希望你不要太消沉,也不要看不清自己。你可不可以再多一點自信,昨天那樣被人貶低,我替你不值,你明明值得最好的。”
“我不知道你最近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希望你有一天想找人訴說的時候能夠想到我。”
他低低的聲音在夜裏更顯得深沉,帶著他的祈求,“江之,我希望見到你開開心心的樣子,至少就像今天這樣,好嗎?”
江之默默的聽完他說的話,還好隻是說了這些。她鬆了口氣,又有些動容。是,她有些不為人知的心事,她自己都沒理清楚的事情,怎麽能說出個頭緒。今天,她大概是可以下定決心去好好解決一下了。
半個月很短,他們之間卻不知不覺,走入了熟悉的境界。他為什麽會對她這麽好?江之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她剖開自己的心,它告訴她:你喜歡顧寄樹。
為什麽喜歡?喜歡他的臉?喜歡他的身材?喜歡他的才華?喜歡他的財富?喜歡他的溫情?
喜歡,是喜歡這一切組成的他,是因為是他才喜歡。
可是她又不能喜歡,至少現在的她不能。
忍住要向前走,走向他,借他的溫暖來撫慰自己的躁動。江之壓抑著滿胸酸澀和悸動,嗓子發緊,“好。下次請你吃飯和你講一講。”
路邊的燈,拉長了她的身影,他還在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她走的很慢,第一次覺得這條路好長。她的眼睛有點酸澀,也許已經紅了眼角,她努力不讓眼淚落下,最近這眼淚可真不值錢,說來就來。
人人從來都隻看到江之獨立又要強,卻沒想過她也有需要被關懷,被理解的時候。都忘了她也可能是個脆弱的人,也渴望溫暖,渴望迷惘的時候有人可以依靠。這麽多年,沒有誰對她說過她也可以找尋依靠。她也會累,也會感到委屈,也會迷茫不知所措。
現在,有個人給她溫暖,給她關懷,想聽她述說,她的銅牆鐵壁,瞬間瓦解。
他們都說江之獨立還這麽能幹,會做飯,家裏又收拾的井井有條,燈泡壞了能自己換,下水道堵了能自己疏通,飲水機換水也能自己扛,就連工作也是不遑多讓,有禮有節,明理大度,遇到問題從不退縮。
曾有人說她完全就可以用“溫勤恭儉讓”來形容,宜室宜家,適合娶回家,卻不適合談戀愛。
真的就是這樣嗎?她江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也想軟弱,也想累了有個港灣可以停泊,所以她給自己放了假。停下腳步去想想怎麽樣才算是自己想要的。
她曾經是什麽樣的?離開曾經的工作崗位也不過半個月,記憶就像電影一樣,開始倒帶自動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