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月初。


  窗外春暖花開,嬌花綻放。


  蘇韻瘦骨嶙峋的身子躺在破屋床榻上,目光望著頭上屋頂,唇瓣幹裂,盼著有人能給她端杯水來。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進來,陽光隨之從敞開的門處照射進這陰暗潮濕的破屋,光線緊跟著落在蘇韻蒼白瘦弱的臉上。


  陽光刺的她睜不開眼,側頭微眯起眼,見走進一妝容靚麗,衣著鮮亮、身材窈窕的女子,款款走來,嬌豔如那窗外含苞待放的花朵。


  她看清女子的臉,正是她的妹妹蘇戀。


  三年前,平恩侯府被沈啟書父親,也就是當朝丞相誣陷造反,滿門抄斬,她的妹妹逃過一劫。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她的夫君,現如今的大將軍沈啟書。


  沈啟書找來一身形與蘇戀相差無幾的女子,將其易容送上斷頭台,就此蘇戀躲過劫難,改名換姓,被沈啟書養在郊外府邸。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丈夫心中的白月光是她的妹妹蘇戀。


  難怪他同自己一直保持著距離,就連婚後多年也未同榻而眠過,都是因為他的心中住著一個人。


  她一直以為隻要恪守本分,做個好妻子,一定會得到他的愛,所以她收起小性子,謹言慎行,顧全大局。直到那一刻她明白,沈啟書的愛給了蘇戀,永遠不會給她。


  十五歲那一年,宮中元宵盛宴,她失足落水。


  睜眼見他,傾心於他。


  現如今,一切不過黃粱夢。


  蘇戀上前,表情有些嫌惡,輕輕一聲,“姐姐,好久不見。”


  蘇韻情緒激動,胸口上下起伏,手指緊緊抓著身下的被褥,上下牙齒咬在一起,半會兒才道:“你來做什麽?”


  “聽啟書說姐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所以來見見姐姐。”說到這裏,蘇戀嘴角微揚,“知道姐姐不想見我,但我想見見姐姐。”


  蘇韻深吸一口氣,雙目無神的望著頭頂上端的橫梁,當初她得知沈啟書救下蘇戀是高興的,至少他們平恩侯府多一個後人活著,可當她知道蘇戀做了沈啟書的外室,她又氣又怒。


  明知道平恩侯府就是被丞相等人合謀陷害,蘇戀還跟著沈啟書。她一度以為蘇戀隻是衝昏了頭腦,當她去找她時,沒想到蘇戀惡狠狠的對她說:“當初若不是你,嫁給啟書的人就是我。”


  原來他們才是一對,是她把他們給拆散了。


  可當初她並不知道他們是相愛的,如果告訴她,定不會奪人所愛。


  但如今,事實擺在那裏,她不知道沈啟書有沒有參與誣陷她父親一事。但這事就是丞相等人合謀所為,蘇戀偏偏還繼續和殺父仇人的兒子在一起。


  她被困此處實屬沒辦法。


  想到這裏,蘇韻又氣又恨。


  蘇戀環視一圈這間陰暗潮濕的房子,徐徐道來,“姐姐這風寒應該是好不了了,都病三年了。”


  蘇韻胸口憋著一股怒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當初她因侯府滿門抄斬,寢食難安,思慮成疾,染上風寒。沈啟書就借口怕她傳染給其他人,把她趕到這常年沒人居住的西苑,一住就是三年。


  陰暗潮濕的西苑不僅沒讓她的風寒好轉反而加重,日夜咳嗽,落下病根。現在的她不過二十出頭,身體就如同上了年紀的老人,經不起折騰。


  她想,當初沈啟書把她趕到這裏應該是想讓她暴斃在此,沒想到她捱過了三年。


  這次蘇戀來恐怕就是想看看自己什麽時候死,到時候好讓沈啟書以其他身份把她招入室。


  蘇韻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問她,“你就甘心做沈啟書的外室?”


  “姐姐,我這命都是啟書救回來的,何來甘不甘心?”蘇戀說的無奈,眼神裏卻流露出不甘,“不過啟書說了,等姐姐歸天,他會想法子迎我過門。”


  聽著蘇戀的話,想到含冤而死的父母兄長,蘇韻急火攻心,劇烈咳嗽起來,指著她道:“你對得起死去的父母兄長嗎?”


  當初她是識人不清,錯付了人。而蘇戀什麽都知道,還要跟著沈啟書。


  蘇戀看著床榻上枯瘦如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蘇韻冷笑一聲,不疾不徐,一字一句有力地說:“從始至終對不起他們的隻有你,是你害的我們平恩侯府家破人亡。若當初是我嫁給啟書,啟書一定會阻止他父親。”


  蘇韻用盡力氣哼一聲,真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的人。丞相早就把平恩侯府視作眼中釘,不管是她還是蘇戀嫁進來都是一樣的結果。


  隻不過那個時候的她心思單純,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父母百般阻止,她也不顧阻攔嫁給沈啟書。


  甚至還將這事傳到宮中,她至今還記得皇上的原話,“朕本打算下旨將平恩侯府嫡長女許配給太子,既然侯府家小姐已有心上人,朕不奪人所愛,將她許配給丞相府長子,一等侍衛沈啟書。”


  如果現在有人問她,後悔嗎?


  她一定會說,她早就後悔了。


  在平恩侯府被滿門抄斬時她後悔至極,但又有什麽用,路是她選擇的,所有的都該她自己承受。


  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隻會受到無盡的冷落。甚至是,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被謀害而死,無能為力。


  一道頎長的身影映下來,蘇韻看到已有兩年未見的丈夫,來西苑住的第一年秋天,遠遠的見過一麵。


  現在的他遠比當初的他更成熟穩重。


  “阿韻,我準備將小戀接到府上。”沈啟書之所以會來通知一聲蘇韻,也是因為蘇戀要求。


  而蘇戀一是想來炫耀自己在沈啟書心中的地位,二是想來氣一氣蘇韻,以前侯府還在,她可是一直被蘇韻壓著,包括現在,她還隻是見不得人的外室。所以她要蘇韻看著自己是怎樣被她一步步踩在腳下。


  蘇韻枯瘦蒼白的臉上擠出一道淒涼的笑,她就在想,一直未見的人,今兒怎麽有好心情來見自己,原來是為了這事。


  “你打算給她什麽名分?偏房太太、小妾、還是通房丫鬟。”


  聽到最後一個,蘇戀臉色瞬變,一時沒忍住,急得破口而出,“你竟敢······”


  沈啟書抬手,蘇戀將腹中的話咽了回去。


  “隻要你答應,其餘的事情我會安排。”


  沈啟書現在不愧是皇上器重的人,城府極深,從不怒於表。她都如此諷刺他心愛之人,還能做到如此淡定。


  沈啟書緩緩蹲下身,看著自己臥病在床的發妻,輕輕握住她枯瘦冰涼的手,沈啟書的眉頭也在觸及她冰涼手時皺了一下,很快麵色如常,“你是小戀的姐姐,她現在懷有身孕,你應該不會讓她和孩子流落在外,遭人白眼。”


  蘇韻冷笑,整整六年,他從不碰她,他們之間沒有子嗣,現在卻殘忍的告訴她,他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還要她接納。


  沈啟書太殘忍,一次一次往她心窩上戳。


  “那你給我一個接納她進門的理由。”蘇韻用力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回來,他以為她還是那個善解人意,心懷慈悲,顧全大局的蘇韻。


  曾經的蘇韻早在他一次次的忽視、冷眼下殺死了。


  “阿韻。”


  “不要叫我,你不配。”蘇韻情緒激動,一陣劇烈咳嗽上來。


  蘇戀見狀,帶著哭腔似的開口,“啟書,姐姐不會答應的。我就在外也是一樣的,隻要你能記得我和腹中的孩子,常來看我們。”說到此處,蘇戀抽噎起來,好似受了多少委屈般。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同情,更何況是男人。


  蘇韻萬萬沒想到自己情同手足的妹妹虛偽嘴臉下是如此模樣。


  沈啟書站起身冷聲道:“這事本來我沒想過通知你,是小戀好心,希望你這個當姐姐的能答應。事到如今,已經沒必要商量,我會直接把小戀迎過門。”


  說罷,沈啟書拂袖要離去。


  她急急開口,“沈啟書。”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沈啟書停下腳步。


  “當真不是你救的我。”


  她隻想知道那一年失足落水是不是沈啟書救的她,曾經沈啟書說過不是他,她不相信。後來變故,一直沒有機會問他,現在她隻想再問一遍,這次不論什麽答案,她都相信。


  “不是。”


  冰冷決絕的聲音給了蘇韻致命一擊,一口鮮血噴出。


  蘇戀嚇得尖叫,沈啟書轉身,驚措的看著噴血而出的人,他心頭一慌,意欲上前一步,腳下卻像被什麽釘住似的,半晌也挪不動一寸。


  “阿韻。”那兩個字如鯁在喉,怎麽也說不出。


  蘇韻殘喘著最後一口氣看著沈啟書,口中鮮血直涎,“沈啟書,是我錯了,但我永遠不會祝福你們。若有來生,絕不相見。”


  說完,蘇韻合上了眼,手滑落床沿。


  蘇韻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有焦急的聲音以及急促的腳步聲,“怎麽還沒有蘇醒,這都三天過去了。”


  平恩侯夫人李秀芳掀開珠簾走進來,臉上全是焦急之色,自打蘇戀宮中落水昏迷,李秀芳是整日吃齋念佛,隻盼女兒早日蘇醒。


  蘇韻腦海混沌,誰?說話的人是誰?

  好像是母親,但怎麽可能?母親早已不在。


  蘇韻急切地想要睜開眼,一探究竟。眼皮卻不聽使喚,始終睜不開,耳邊的聲音更加清晰,廢了好大勁她才一張一合的睜開了眼。


  隱約間一張近乎和母親一模一樣的臉落入視線中。


  她好像看到了母親。


  徹底睜開眼,麵前的臉她看清楚,真的是母親,激動落淚。


  伺候在母親身邊的嬤嬤看到蘇韻睜開眼,激動的喊著:“夫人,夫人,小姐醒了。”


  李秀芳轉身看到蘇韻蘇醒過來,高興不已,觸及到蘇韻臉龐上的淚水,“這傻孩子,哭什麽啊!”


  “娘。”蘇韻猛的坐起身抱住李秀芳,真的是母親。


  可她這是怎麽了,她不是應該在丞相府,不,她應該也死了。


  可母親的身體是溫暖的,耳邊的聲音也是真真切切的,她暗暗掐自己一把,疼。


  忽然間,她意識到什麽。


  她可能重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來了,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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