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原來如此
是顧子涵。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襯衣，配著那清冷的麵容，在這冷寂的墓地裏顯得有幾分深沉和莊嚴。
他緩步走過來，盯著墓碑上向虹的照片，再度問：“你謝她什麽？”
我沉默了半響，低聲道：“謝她當年救了顧北辰一命。”
“嗬！”
我剛說完，顧子涵忽然哂笑了一聲，帶著幾許諷刺。
我微微蹙眉，盯著他道：“我是真心感謝她。”
“那又如何，人都不在了，再真誠的感謝又有什麽用？”顧子涵說得很是諷刺。
我定定的盯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他說得也沒錯，當性命都失去了，其他的一切也都是浮雲。
顧子涵緩緩的蹲下身，他看了一眼麵前的百合，低低的笑道：“你也知道我母親喜歡百合？”
我微微一怔，沒有做聲。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母親喜歡什麽花，百合隻是隨意買的，不過他母親喜歡就好。
顧子涵伸手輕輕的摩挲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淡淡的道：“我沒想到你竟然也會來看望我母親，看來……當年她救阿辰也沒白救。”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在說起他母親救顧北辰一事時，語氣裏總含著諷刺。
正想著，他又開口，語氣很淡。
“我母親自嫁進顧家以來，從來都沒有麵對過好臉色，你以為我父親把她跟我接進顧家來會對我們好？嗬！”他忽然又扯唇笑了一下，笑得有幾分諷刺和悲涼。
我暗暗收緊身側的手，抿唇不語。
隻聽他繼續道：“當年我父親跟我母親一夜春宵後，他便辭退了我母親，更是對我母親不聞不問，可你知道他後來為什麽又會把我們母子接進顧家，甚至給了我母親一個名分麽？”
“……為什麽？”我看著他，低聲問。
他扯唇笑了一下，淡淡的道：“是因為他的原配夫人，阿辰的奶奶強烈要求的。”
“是因為阿辰的奶奶強烈要求？”我微微有些驚訝，心裏更是浮起一抹疑惑。
這話要怎麽說？嚴格來說，顧北辰的奶奶算是受害者了，她怎麽會強烈要求自己的丈夫把‘小三’娶進家門，這顧家上一輩的恩怨我是越聽越糊塗了。
顧子涵垂了垂眸，幽幽的道：“當年，我父親跟母親的情事曝光，各種新聞媒體對我父親全都是負麵報道，阿辰的奶奶便自動退出，甚至跟我父親協議離婚，在我快出生時，更是強烈要求我父親將我們母子接進顧家，這就是為什麽我母親會‘有幸’成為顧家的女主人，而我會成為顧家的少爺，嗬，想想也真的挺諷刺的，我跟我母親的這一生就好像全靠了她的施舍。”
“你怎麽會這樣想呢？”我下意識的道，“其實阿辰奶奶也是好心。”
“嗬，是啊，她是好心，有時候我都會常常在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心腸的人，她要麽就是裝出一副善良的樣子，要麽就是傻。”
“你怎麽能這麽說奶奶。”我微微有些著急的道。
顧子涵扯唇一笑：“難道不是傻麽？明明自己的家庭被第三者破壞了，她還要寧願自己痛苦，假裝大度的去成全第三者，她真的是又傻又蠢……”
“顧子涵！”
“她不光是對破壞她家庭的第三者寬宏大量，對待我這個孽種也是和善慈祥，視為己出，你說……她是不是傻得讓人可笑。”顧子涵說著，忽然看向我。
當看到他的眼眸時，我的心底不禁顫了顫。
他的眼眶竟然是紅的，像是染了幾抹濕潤。
深吸了一口氣，我低聲道：“奶奶本就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她覺得你是無辜的，便對你好，這不是傻，隻是善良。”
“可你不覺得這種大度的善良假得令人作嘔麽？”顧子涵諷刺的笑著，那笑容中卻隱隱藏著一抹悲哀，“當人人都瞧不起我，罵我是孽種的時候，她卻像個母親一樣對我噓寒問暖，你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明明我跟我母親破壞了她的家庭啊。”
“顧子涵！”我微微蹙眉，不太喜歡他說顧奶奶傻，在我看來，顧奶奶明明是善良。
顧子涵垂著頭，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聽在我的耳朵裏，卻像是壓抑的哭泣。
他說：“你不知道，我從小就討厭她，很討厭她，因為她的善良，襯托出了我跟我母親的卑鄙惡毒，她的大度會讓我跟我母親無地自容，我不喜歡她的善良，厭惡她的施舍，我寧願她以正室的名義驅趕我跟我母親，我也不需要她大度的讓我父親接我跟我母親住進顧家，這樣便是我們母子一輩子都欠了她的；這樣便顯得她是善良的聖人，而我跟我母親則是貪婪的惡毒之人；這樣便會讓所有人都同情她，而讓所有人都咒罵我跟我母親。”
“你不該這樣想。”我定定的看著他，沉聲道，“奶奶或許隻是看你母親當初懷著你，孤苦無依，所以才成全你母親的，這並不是假意的善良，而是因為她明白一個女人的孤苦和難處，她同情你母親。”
“嗬，同情？”顧子涵盯著我哂笑了一聲，“你知道嗎？我母親跟我父親的那場情事是我母親自己曝光的。”
“什麽？”我微微驚了一下，沒想到真的是向虹自己曝光的。
這麽說來，向虹真的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顧子涵自嘲的笑著：“當年，我母親愛上了我父親，更愛上了我父親的家世產業，於是便有了那處心積慮的一夜……”
“處心積慮？”
“嗬，一個男人在藥物的作用下，又能抵抗得了哪個女人？”
我的心再一次狠狠的驚了一下，他的意思是，向虹當年給顧老爺子下了藥，所以才有了那一夜？
“所以說，我是陰謀下的產物，是一個孽種，也難怪我父親不待見我。”顧子涵輕輕的笑著，笑得卻讓人難受。
我抿了抿唇，低聲道：“顧老爺子看起來對你還不錯。”
“那隻是在我母親去世後……”
顧子涵盯著墓碑上的照片，輕笑了一下，道：“當年我母親如願以償的嫁給我父親，成為顧家的女主人，可那份殊榮帶給她的卻不是幸福快樂，而是無止境的冷漠、白眼和謾罵，再加之阿辰奶奶的大度，更是令我母親無地自容，你以為……”他忽然看向我，幽幽的問，“我母親真的是心甘情願救阿辰的？”
我微微蹙眉：“什麽意思？”
“我母親在受盡我父親的冷漠後，早已看透，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為了讓我完全被顧家人所接受，她這才舍命救了阿辰，不然……你以為我母親會冒著生命危險救他？”
我震驚的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顧子涵忽然垂眸又笑了起來，卻依舊笑得如同哭泣那般難受。
“想不到吧，我父親如今對我的好，全都是我母親用性命換來的，我母親這一犧牲，幾乎讓所有人都對她改觀，對我改觀，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我母親傻，算計一生，得來的又是什麽？可笑，真是可悲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顧子涵說著，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那瘋狂的模樣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悲哀和蕭條。
我下意識的蹲下身，怔怔的盯著他：“顧子涵……嗯……”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猛地將我扯進懷中，緊緊的抱著。
我一驚，正準備推開他，卻忽聽他在我耳邊悲傷的呢喃著一個名字——小可。
小可？喬可？
他是在念喬可的名字吧，他其實是真的喜歡喬可的吧。
隻是有些人的感情藏得深，看起來是無情之人，卻往往將情看得很重很重。
正失神間，一道陰戾的嗓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