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相識
遙相望,十裏荒原上,有一人。
白衣著身、墨冠束發、絲綢裹槍。
有荀姓,葉名。
是百人敵。
不知幾百人的百人敵。
就見他獨自一人亭亭立在土坡之上,微抬眉梢,眸中微閃奇光,在靜靜西望,望一片荒野樹林,似是要想往其中尋著些什麽的模樣。
說來,荀葉這會兒身處的此地,自東麵向西邊看,確是荒原上的一處土丘不假,可若是要自西麵往東邊瞧的話……那隻怕會是把這土丘,瞧成一座巍峨挺拔的山坡了吧。
倒也並非是什麽奇怪的緣故。
隻是這回廊乃是盆地,而這土坡,恰恰是在盆地的邊緣之上,是西入盆地、東出荒野了。
有晨風一陣自東方來,拂起青絲,搖曳起他的袖擺衣角。
晨風清爽、愜意,有秋冬之凜冽,卻猶留幾分春夏之暖韻,不算得很涼。
但終究已是十月了。
十月。
近年末。
亦近元旦。
便是離那大小玄武已不過——
卻是思緒未斷,耳畔忽有一陣風聲急嘯。
荀葉霎時一挑眉梢,毫不猶豫地轉身側首,迎風一槍揮去。
便聽,一聲清脆叮咚響。
再有,一串金鐵錚錚音。
疾風息。
有人映入眼簾。
是一襲其貌不揚、身形稍顯消瘦的素武袍。
一名雙手空空,不帶著任何兵器,還戴著一隻黑色眼罩的壯年武人。
卻是不想,也就是他這幅空空如也的雙手、這對骨瘦如柴的臂膀,竟乘著剛才那陣疾風,驟然劈在了荀葉那杆裹著絲綢的長槍之上。
長槍鍋絲綢,肉骨在衣中,兩相碰撞,卻是炸起了再純粹無比的金鐵巨響。
橫提長槍的荀葉微抬眸眼,望向了眼前武人的臉龐之上。
猶記那日凝林山上,他神情呆滯,獨眼裏不見光亮,乍看煞是癡傻。
再驚見此時此刻,他咧嘴癲笑,眼眸中盡是璀璨光斑,猶如拿到了撥浪鼓的垂髫孩童般,愉悅得很。
衣冠楚楚的荀葉微微歪了歪首,似有似無地揚起了唇角稍許,苦笑了一抹。
他識得他。
又或者說,荀葉早就聽說過他的鼎鼎大名了。
他是‘武林第一刀’。
他亦是‘楚地狂刀’。
他還是把‘瘋魔刀’。
他的名號,早早便在武林江湖上無人不知、家喻戶曉;而他,也早就是任何一名膽敢身負刀劍遊行之人,都需心中有一二數的人物了。
隻因他是當今世上的刀法第一。
隻因他是千百年來唯一一個,以刀法入奇門的真正強者。
他姓楚名狂。
喚楚狂。
“楚狂前輩。”
荀葉一邊提著橫在身前、微微發顫的長槍,與劈下了雙臂的楚狂角著力;一邊輕聲啟唇,恭敬地喚了眼前之人一聲前輩,清聲問道:“您這是在做什麽呢?”
便見眼前這看上去大約已近不惑之年的消瘦武夫先是抬首望來,再是突然咧嘴衝他嘿嘿笑了兩聲,笑著問道:“聽說雍華有個‘香衣槍聖’,曾一槍破甲七百二,殺退三千北蠻子……可真有此事?”
荀葉聞言眨了眨眼眸,手上力道絲毫不少,臉上卻是微笑答道:“晚輩倒也聽說,江湖有個‘瘋魔刀’,曾一人一刀殺光了武林百甲,方令如今武林中人才凋零、日暮西山……敢問前輩,可確有其事?”
話音剛落,就聽嘿笑兩聲。
“什麽武林百甲!不過是群半桶水還要晃蕩的沽名釣譽之輩罷了!”
楚狂霎時一聲大笑,竟是在談笑風生間忽然令雙臂滑過槍上絲綢,勢如疾風般地往荀葉執著長槍的手掌劈去,儼然是要走斷其五指的狠辣路數。
想來,若是一般的武夫槍師,這會兒多半是猝不及防,要來個五指落地了吧。
但荀葉顯然不是一般的武夫。
就見他眉梢一挑、腳上側踏一步,居然趁著楚狂揮動雙臂、鬆了壓力的刹那間翻掌舞起了長槍,刹那間便舞槍飛旋一周三百六十度,以其勢彈開了楚狂的雙臂。
再是雙掌驟然握定槍身,橫拉槍身,使其若把青龍刀般,竟是在頃俄間便反守為攻,急踏一步,往楚狂身間攔腰斬了去。
槍身若刃,將疾風一劈為二,亂拂其衣上雲紋。
若是荀葉眼疾手快,短短半瞬間便明白了楚狂的意圖並加以利用的話……那楚狂便是膽大心細,竟是在荀葉揮槍攔腰、氣破長虹的這當口不避不讓,不動聲色地前踏一步,居然橫掌‘啪-’地一聲就握住了這杆絲綢槍聖!
緊接著,另一掌化作手刀,直刺其身前心肺,要一把破其胸膛!
卻是又見荀葉眯了眯眼,好像也早就預料到了楚狂此著一般,右手立即翻掌握槍,雙手以執船槳之勢倏然上下一抖槍身,竟是精妙地彈開了急刺而來的那道手刀;再是立馬模仿先前楚狂臂滑槍身的姿態,右掌一路沿槍身往下,是要這回斷他的五指了。
楚狂嘿嘿一笑,立即鬆手撤步,退到了三尺之外。
荀葉微微揚唇,馬上揮槍半空,衝楚狂迎頭劈去。
就聽一聲悶響。
楚狂未躲,隻是微笑著望向這杆絲綢槍。
槍也未落,不過急停於其頂上三寸而已。
卻是令四周土坡上,倏然盡裂縫。
一陣沙塵起。
“什麽破甲七百二。”
荀葉輕吸一息,眨了眨從頭到尾絲毫未亮奇光的墨眸,收槍拂袖,淡淡笑道。
“不過是群倉促間被趕鴨上架的北方蠻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