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堪
或許。
或許,是因為先前白衣在屋內修行時,耗費了太多的精氣元神。
又或許,是因為方才這牛角壯漢的一掌,已經將他身中經絡打得粉碎。
亦或許,隻是這單純的一式叩王庭,來不及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施展而出罷了。
便有那清冷的星光下,一襲白衣淩空十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奇裝異服的牛角壯漢,是已然橫過手中直刃,翻手做出叩劍模樣,要以自己所會的最強一式奇門來‘以血濺血’了。
然而,眸閃奇光的他卻終是都沒來得及叩下右手食指。
就見電光石火間,那雙手握掌的牛角大漢驀然抬首,急瞪雙眸,竟是亦若白衣一般瞳中奇光突閃!緊接著,一聲悶響入耳,馬步定身的他霎時雙腿發力,竟是針鋒相對地原地躍起,炸起遍地浮草,若一簇泉湧般徑直往淩空的白衣衝殺了來。
王滿修猛地一驚,是雙眉急蹙,心知已來不及叩出這一式王庭,便想立即轉攻為守,要以百尺近踏步,迅速遁走以退避三舍。
卻還是慢了半拍。
他身中所剩無多的氣息已悉數在方才的半瞬間凝聚在了胸腹劍刃之間,是要為這叩王庭做準備來著……而這會兒又急轉遁走,便是令這些氣息要迅速流通到雙足雙腿之上——所以,慢了半拍。
可先前這牛角壯漢破了他【整衣冠】的那一掌,亦是著著實實地摧打到了他的身中經絡,令其在吐血三升的同時堵塞了王滿修身中的氣息流轉——所以,慢了半拍。
而此時此刻,這自稱‘南門座虎’的家夥終究是施展出了奇門步伐,一瞬十尺,伸手要遠遠比先前手握饕餮石時要快上不沙,令白衣頓感措手不及——所以,慢了半拍。
所以,慢了半拍。
然後。
先聞一聲清脆響。
座虎的左爪死死地抓住了他手中的那柄環首直刀。
又聽一聲沉悶響。
座虎的右掌以摧石之勢,砸在了他的鎖骨咽喉上。
再見一襲凋零衣。
王滿修飛掠三丈,如斷翼雄鷹般倒栽而落,摔在了有浪如海的浮草之中。
便有草折,枝斷,血四濺。
咽喉上重重挨了一記虎掌的王滿修霎時身感窒息氣絕,猶如自己的脖頸已被折斷成了兩截一般,既不能呼吸入肺,也不能吐納出口,眼看就要上氣不接下氣,垂危彌留了。
所幸,由於周身劇烈的痛楚,白衣神識清明尚在,沒有徹底昏睡而去。
王滿修趕緊艱難翻身,趴伏在地上,猛地一拳捶在心口,是好似要將自己五髒六腑都要倒出來看看般地大咳一聲,將被積壓在的喉口的汙血濁氣全都盡數吐出身外,濺起了滿地血花。
‘呃——咳咳!咳……’
便見王滿修連著狂咳數聲,在吐出汙血濁氣的同時亦是將身中最後那一份氣力給消耗殆盡了,再無力支撐身子,想要翻身亦是難受,終是‘咚-’地一聲趴倒在了血泊間。
一道月光下,染上了緋紅的浮草隨風飄搖,若彼岸血海,無窮無盡。
“謔,竟還有口氣啊。”
那牛角大漢落定起身,用左手中那柄白皙環首刀拍了拍肩膀,仰首側眸道“竟能接下老子南門座虎兩掌的人……嗬,隻怕是在這回廊之間,兩隻手也數的過來。”
他以鼻息長長地哼了一聲,以環首刀指了指血泊裏的白衣,嗤笑道“小兄弟,你倒也算是有些本事,至少命是夠硬的,哈哈哈……”
說著,他咧嘴開懷了起來。而見到頭兒如此開懷,身後浮草間的那四名漢子也情不自禁地悉悉索索笑出了聲來。
尚有一息尚存的王滿修微微側首,以眸中餘光靜靜地打量向滿臉喜色的五人,是不怒不悲、不揚不抑,是在心有所思罷了。
這南門座虎的一掌的確很強,若是光論蠻力的話,看上去不會比殷正前輩的千鈞勁要遜色多少——先前那塊他奮力一劍都劈不開的磐石,這壯漢一掌便將其轟得粉碎,想來是多少能證明這點了。
而王滿修的身體能接連兩次接下他的一掌,顯然已不是用單純的一個‘硬’字就可以概括的了。
眾所周知,王滿修曾是千人敵。
或者說,至少很接近千人敵。
而很接近千人敵的他,身中神魂契運濃鬱,氣息流轉更是急速,便是在無意間鍛煉了自己身間的經絡氣脈。而隨著身中經絡氣脈愈來愈千錘百煉,他的身子也就由內而外地愈來愈是強韌,直至在氣息流轉間,尋常刀槍箭矢都難以傷其半分了。
現在,沒錯,他的境界確實因為三分精魄的流逝而一瀉千裏,回了二十人敵。
但他的身子,這十數年間不斷修習奇門鍛煉出來的筋骨皮,顯然沒那麽容易就這麽快消失不見了。
換言之,內練功夫沒了,橫練功夫倒還是留了幾分。
也拜其所賜,王滿修方可在連續兩次被打中要害的前提下,依然有息在胸,不昏不暈,是尚有神識了。
但……也就如此了。
在同為奇門中人的對決裏,隻是身子骨有點本領的話,並無大用。
倘若其有用的話,如今的武林也不會如此甘居於奇門之下了罷。
“但再硬的命,也不過是要多打兩掌的事情罷了。”
就見南門座虎淡淡地噴了口鼻息。
然後,刷手以右掌握住環首直刀。
再是驟然發力,‘哢擦-’一聲。
百煉鋼刀,碎。
作細碎鐵片落。
而待最後一片鐵碎落地之時。
有狂風一陣,拂遍地浮草起。
是南門座虎飛身掠來,雙掌掌心血紅,眉心突閃一點煞白色!
言出必行的他說過,要白衣一命抵一命。
而此刻隻有一口氣的王滿修,顯然已是再難接下他的隨手一掌來了。
所以,待這陣狂風息時、待他飛掠至白衣身前的時候,王滿修將死!
王滿修定死!
……若沒有那杆紅纓白蠟槍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