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點奇息
在天邊那最後一抹紅霞消失在了天行山之西時,白衣三人吃完了這一頓雖不比山珍海味、卻也還別有一番風味的晚食,收拾好了那幾個鍋碗瓢盆,洗淨了那幾根竹筷木勺,是一齊圍坐在了尚有餘火的柴堆前,有一句沒一句地寒暄閑聊了起來。
是真的有一句沒一句。
就見王滿修稍有蹙眉將環首刀平放在膝上,殷少便再好奇開口,要問他這叩王庭的修行到底進行的如何了——卻是又被王滿修‘嗯嗯’幾句,‘還好’幾聲,給糊弄過去了。
就見殷少杵槍在地、目眺東方、微微歎息,王滿修眨眼開口,問他是否是離家時日長了些,有些想家,有些想家裏人——卻亦是被殷少連忙擺手否認,說自己隻是在想明日的太陽,又要從這東方升起一事了。
就見鴆泠月微垂眼眸、沉默不言,性情與他們初認識她時煞是迥異——這會兒的她身上沒了那古靈精怪、喜怒皆形於色的脾氣,反而一有時間就會如此這般默然垂首,什麽也不說出口來,令王滿修與殷少就想開口去詢問,也詢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
其實他們心裏大約都是明白的。
鴆泠月生而為妖,而書中記載的妖族可都是‘喜怒無常、睚眥必報、不存善惡’的……那這鴆泠月性格多變,便本就對妖族來說不算是什麽奇怪之事了。
而至於其為何會在這三周裏變了性情的原因嘛……
殷少微微回首,將目光落在了對麵的白衣身上。
那自然是得問,‘書’主人了。
白衣一怔,抬眉望來。
便是二人對視。
便是無需多言。
然後,天色暗。
殷少閉眸輕歎一息,提槍起身,淡淡地衝他道了一句“晚上動靜小些。”
王滿修聞言淡笑,頷了頷首,目送著青衣轉身走回了稍靠東方,茅草屋裏。
如今的村落裏,一共隻有兩間茅草屋尚可一住。
殷少單獨住一間。
而他與她,也就……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就見王滿修提劍起身,仰首眺了眼愈來愈是明亮的漫天星辰,又側過身來,望那抹豔麗紫裙,是拂袖拱手,長作一揖,輕聲開口“今日也要辛苦泠月姑娘了。”
鴆泠月點了點頭。
“是公子受罪了。”
她緩緩起身,淡淡開口。
沒有微揚唇角,也沒垂下眉角。
……
……
亥時,夜色當空,有璀璨星辰交相輝映,灑下一道道淡淡金光,落入了那牆間有縫隙數道的茅草屋中。
那家徒四壁的茅草屋果然簡陋,屋中除了一張從匪徒營地拿來的楠木椅外,也就隻剩一張鋪著褐黃稻草的朽木床鋪了。
但床鋪雖朽,仍是朽而不腐,可容二人安榻於其上。
便抬眸望去,望那一白一紫。
望那二人一前一後,一人盤膝一人正坐,一人橫執環首,一人舉臂在前。
是橫執環首的王滿修盤膝於床前,正閉目凝神;是舉臂在前的鴆泠月正坐於其身後,將小手掌心輕輕地貼在其背脊,一雙殷紅眼眸中,有狀如杏核的瞳仁熠熠生輝。
又有一道肉眼可辨的姹紫奇息,正如一條出洞毒蛇般縈繞在二人身周,貪婪地沿著她白皙如玉的手腕上綿延來,直至將他的脖頸四肢全都盤繞在其中,直至他的額上分泌出了一滴汗珠。
汗珠豆大、清澈,不見異物其中。
汗珠光滑、沉重,是要漸漸滴落。
便見它緩緩滑過了他的額頭、他的眉角、他的顴骨、他的臉頰、他的唇旁、他的下顎。
然後,滴落。
落於那柄橫執於其身前的環首刀上。
落於那柄已然利刃出鞘的環首刀上。
水珠落寒芒。
是‘啪嗒-’一聲。
是濺起小水花一朵。
是忽然吹拂起床上稻草,震顫起地上石礫,搖曳起天邊星光。
鴆泠月微抿唇畔,驟然一瞪已是殷紅的雙眸,令那道縈繞於身的紫蛇化蟒,淩飛半空,再是回首往白衣的清秀臉龐張開了猙獰的血盆大口,露出了那兩根尖銳的利齒。
它要吃。
不是吃他軀體精魄。
亦不是吃他身中契運。
隻是吃,他那浩然眉宇間的一點自在得意。
但他不會讓它吃。
因為王滿修,就是那點自在得意。
便是紫蟒將要張口。
便是白衣霎時睜目。
便是一對明眸間,有兩道奇光驟然迸閃。
而隨著這奇光一同而起的,亦有聲三重。
一聲,劍鳴。
二聲,蟒嘯。
三聲,叩指!
是天地一瞬,白衣拂劍!
“【二叩·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