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惡
言罷,白衣鬆開雙手,輕輕吐納半息,淡然一笑。
已是愕然半刻餘的院內眾看客這才紛紛回過了神來,一點點捋清了在方才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間,他們究竟是在從直徑五丈的大紅擂台上觀摩到了何等的奇景。
接著,回過神來的看客們又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了那襲堂堂而立的白衫身上,默默地回味著他剛剛的自報家門。
萍水王滿修……
總覺得……咱好像在哪聽說過這個名字……
可究竟是在哪……在哪來著……
鎖眉沉思的人群中,有一名頭戴鬥笠帽、一看便知行過不少風塵的背囊商人抬起首,也與眾人一同往擂台上的白衫細細打量了去。他邊打量著白衫的容姿,邊一遍遍小聲琢磨著他的名字“王滿修……萍水……又著白衫……白衫、白衣……那便是萍水白衣……咦!”
商人忽地一聲驚叫,很快便引來了周遭眾人的圍觀。
望著茫然不解的眾人,商人麵露驚喜,扯開嗓門道“他他他!他不就是那個孟嶽城的萍水白衣嘛!”
眾人一楞,便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些遊俠立即反應了過來,猛拍拳掌,大喝道‘原來是他!’;可剩下的,本就是來圖個熱鬧的吃瓜看客們則是麵麵相覷,左看右看,不知這‘萍水白衣’是何來頭。
眼見此景,背囊商人眼珠一轉,趕緊又衝眾人補充道“嗨!就是那個!那個孟嶽殷家請來的軍武國玄師!那個數日前在身法比試中勝了咱西域第一的白衣惡仆!”
就聞‘白衣惡仆’這詞一出,先前那些還蒙在鼓裏、滿頭霧水的吃瓜看客們這下也大多跟著高呼起哄了起來‘哦哦!我聽說過我聽說過!’‘咱想起來了!白衣惡仆就是那個放言要打盡西域奇門的家夥嘛!’‘對對對!老夫聽說那殷家的少爺領著他,一上午打遍了整個孟嶽家的奇門子弟!’‘嗬!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霎時,一陣陣喧鬧聲此起彼伏。
說來也怪,不知是有意避諱亦或是源於什麽其他的緣故,院內這百來號奇門人士雖說或多或少都在近些日子裏中聽說了‘白衣惡仆’的鼎鼎大名……卻沒幾個人,有切切實實地說出王滿修此行西域的真正目的——便是要搭救‘靈眼’一事。盡管那日在與司馬先德的比試後,王滿修理應是已經大聲喊出來了才是。
可最終,此刻於這真煌城中、秦家院內,人們所侃侃而談的他,也就隻是那個‘自軍武國而來的白衣惡仆’罷了。
便就台上白衫輕歎口氣,苦笑了兩聲,於心中自言自語這可真是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啊。
他環視了圈已是漸漸熱鬧起來的百來號人,又悄悄側身,衝著眾人還沒注意到的紅妝姑娘善意一笑,算是在感謝她方才那出聲提醒之舉。
秦玉骨稍稍眨眼,一張朱唇輕啟不合,似是幅尚在驚異之中的模樣。
也就是在這時,院內的男男女女們才循著白衫的視線側首望來,看見了那已無紅紗遮麵的秦家麗人。
幾是俄頃之間,這些男女們無一人不呼吸急促,臉紅側目,想要故作鎮定,又紛紛忍不住想再多看上幾瞬。
“咳!秦姑娘這是……”“哎呀,失禮失禮,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便有一些涵養功夫不錯的君子們長吸一息,不是移開視線就是閉目凝神,然後又趁著沒人注意自己之時,偷偷往她的花容再瞄上幾間。
白衫見狀淺淺一笑,也不作何評價,隻是回身望向緩緩站起的紫袍,輕聲道“還走得動嗎?要不咱先下台再說?”
勉強立住了身子的司馬先德抬手揉了揉仍有數分刺痛的太陽穴,頷了頷首,便要與王滿修一同轉身走下擂去。
“等等。”
忽有冰冷男聲自身後外來。
紫袍一怔,詫異轉身望向了五丈之外;而白衫隻是微揚唇角,便自然轉身,與他一同將目光了那襲已經慢慢爬起了身的漆黑長衣。
就見王滿修輕輕吐納一息,衝其拱手作禮道“是小生方才出手唐突了,還望阮真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漆衣微微鎖眉,左腳前踏半步,將黑刀刀鋒向上提了半寸,壓著嗓門一字一頓道“你,為何要來壞我好事?”
白衫眨了眨眼,歪首麵露疑惑道“好事?什麽好事?公子是指……”
漆衣嗤鼻冷哼一聲,輕蔑打斷道“殺了司馬先德一事。”
一語驚呆台下人。
台上紫袍亦是大惑不解,立即開口問道“敢問在下可是與公子結仇過?亦是我司馬家可曾令公子生怨?亦或是有何人要買凶於我?”
阮真稍稍搖首,冷聲答道“無怨無仇,你的人頭也不值錢。”
紫袍一聽,當即是又驚又氣,恨不得攥拳斥責“那、那公子又為何要殺我?!可否是將其中道理說與我聽?!”
卻見眾目睽睽之下,阮真竟是嗤笑一聲,麵不改色心不跳、直接毫不客氣地嗆聲道“可笑!我要殺你與你何幹?何須天地道理!”
此言一出,院內霎時一片嘩然。
眾看客皆是臉色驟變,露出一幅難以置信、又氣憤填膺的模樣——就算奇門中人向來不把生靈人命看得如俗世一般重要,但若真要做這殺人之事,自然還是不能師出無名、隨性使然的——至少,也得事先要把價錢給說明白了。
可這台上漆衣,張口卻是句‘我要殺你與你何幹!’,儼然是幅隨心所欲的冷血無情模樣,實在是令聽者都心生不快、憤憤不平。無論是從生而為人的道德底線來說,亦或是從奇門江湖的生意買賣來講,都是絕對不能對這種目中無人的行為不管不顧的——今日,就要把你小子給打成個半身不遂,讓你有足夠時辰去品品那天地道理!
眼看群情激奮,這些膀大腰圓的練武之徒又都是一點即著的熱血性子,已是有人要鬧哄哄地爬上台來,揮拳朝著漆衣砸去了。
卻是忽有清風一陣憑空吹起,拂麵眾人,將他們上火的腦袋都給吹得清醒了些。
眾人不禁一齊抬首,望向了那襲翩翩立於在清風中央的潔白長衫。
便見白衫淡然一笑,清聲啟唇。
“這可不善。”
王滿修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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