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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咫尺之間

  鸞姓。


  鸞姓!


  紅妝朱唇一顫,立即回眸望向華椅上的自家父親,驚詫道“可鸞姓不是……”


  “妖族的姓。”


  秦家家主輕歎一息,將已無熱茶的白瓷杯放於桌上,並緩緩地為其合上了杯蓋。


  秦玉骨抿唇呆愣片刻,但馬上便攥拳側身重新望向台上那襲漆衣,喃喃道“原來這世上,竟是真的有妖……”


  “爹以前也是不願信的。”家主輕閉雙眼,俯首沉聲道“直到爹前些年拜貴人所賜,有幸見到了些玄奇的事物後……而剛剛這‘阮真’所使用的奇門,一定是妖族的奇門無疑。”


  說到這,秦家家主先是沉默片刻,接著抬首望向打扮端麗的女兒,繼續道“丫頭,你應該還沒忘記爹與你所說的故事吧?這些妖族可是一個個都喜怒無常、睚眥必報、不存善惡,還——”


  “以人為食。”


  秦玉骨閉目頷首,顫聲答道。


  便見家主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的,妖族是吃人的。雖說不知這是它們與生俱來的癖好,亦或是它們在這凡世間中逗留過久而染上的惡習;但無論是哪本講述妖精的誌異小說都會或輕或重地點上一筆,說這些似人非人的生靈們絲毫不會對生啖人肉有任何的抵觸——甚至,在一些奇門世家珍藏的古籍中,還會堂而皇之地將此舉解釋為一種奪取契運的高效手段。


  這些荒唐的敘述,就和‘這世上真的有妖族’這說法一般,實在是光怪陸奇、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秦家家主緊閉雙目,長歎一息。


  卻,非是誑語。


  合目三瞬後,他重新睜開雙眸,迅速地瞥了眼擂台上愈來愈近的二人,再側過臉來,語重心長道“丫頭,你可還記得爹從前所講的故事?你可曾記得,爹曾說這鸞姓的妖精……這鸞姓的妖精,可是那一夜食戮城中三百奇門子弟,惹了眾怒,最後被眾奇門合力才趕出真煌城的惡妖!若是要與這般惡妖作對,咱們秦家——”


  “可那隻是故事,非親眼所見!”


  忽聞急聲入耳。


  家主一愣。


  他抬起頭,看見了她微微輕顫的雙肩、看見了她已露血紅的朱唇、看見了她緊緊攥拳的雙手……終是輕歎口氣,緩緩收起了按住她的右掌,苦笑一聲,頷首道“倒確實如此。”


  他是曉得的,自己這倔脾氣的寶貝女兒向來不是什麽知難而退、明哲保身的性子——別說是妖了,就算現在擂上那仗勢欺人的漆衣是那人間玉皇轉世,丫頭她也一定會果斷出手的吧。


  唉,我還是去好好想想之後要怎麽與妖姓們打交道罷!

  秦家家主長歎一息,搖了搖頭。隻不過,雖然聞其哀歎,卻是從其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沮喪失望之色——反倒還有些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而在家主鬆開右掌的刹那間,秦玉骨先是稍稍一愣,緊接著便站起了身子,凝息一瞬,迅速運起了身中契運。


  “丫頭。”木色的華椅上,已步入中年的秦家家主閉上雙目,緩緩出聲道“可要想明白了。”


  紅妝合目半瞬,取下了遮麵朱紗與耳上金飾,將這些象征新娘的裝飾給輕輕地疊放在了木桌之上。


  便聞朱唇輕啟。


  “玉骨明白。”


  音落,奇光閃。


  有紅裙隨風起。


  ……


  司馬先德並不記得自己在那朱紅色的擂台上滾了幾圈。


  他隻記得,在那遮天蔽月的黑影消散之後,自己渾身忽然感到一陣虛弱無力,便是沒踩穩腳步,後仰摔去了。


  雖說朱毯偏軟,但先前【飛身訣】所帶來的疾速這下倒是彌補了硬度的不足,成了令其再難起身的禍根。


  就聽‘咚—’的一聲,司馬先德的身子宛若一顆砲彈般重重地砸在了擂台之上,接著再好似要剝離自身靈魂一般急滾數圈,才逐漸減速,緩緩躺在了擂台邊緣。


  黑影消散後,先前與倪洪龍靡戰時所累積的疲憊霎時爆發,使得這會兒縱使已有一股湍急的暖意洶湧上了紫袍喉口,他卻已是連將其吐出的氣力都已所剩無幾了。


  暈乎恍神間,勉強能模糊望見,那手提黑刃的漆衣依舊在衝著自己急掠而來。


  ‘這家夥……可別真是個催命閻羅。’


  已是看不清漆衣臉上神色的司馬先德苦笑半聲,於心中輕歎一息,也就沒了再做掙紮的打算——意識不清、氣息全散、滿身疲憊,此刻的司馬先德,恐怕就連麵對一個小小的垂髫兒都不能安然無恙,何談能在這身負奇術的漆衣麵前垂死掙紮?


  也就隻剩輕歎一息,低嗔一聲‘究竟什麽仇’的無奈之舉了。


  司馬先德微微側目,在最後的幾瞬間望向了那華椅上的紅妝新娘。


  他好像看見,那本該端坐於椅上的她站起了身,迅速脫下了莊嚴得體的朱紗金飾,連踏三步,正朝著自己疾步趕了過來。


  可無論她是如何風馳電掣,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卻依舊那般遙遠——而身前那襲漆衣,已是近在咫尺。


  那柄漆黑、不詳的長刃直指了他胸口的紅花,勢要將這本諭喜慶的飾品連同他的心肺一同貫穿。


  已是生死攸關時。


  卻是不知是否是因為神識恍惚的緣故,隻能側躺在地上的司馬先德卻絲毫沒有即將命喪黃泉的實感,也沒有表露出任何對要離開現世的反感與恐懼。


  他僅僅隻是靜靜地望著那黑刃的鋒芒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直至將那紅花的第一片花瓣給一切為二。


  然後,一陣清風至。


  “司馬先德,你是不想學我那【百尺近】了嗎?”


  有溫醇男音隨風入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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