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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盈滿,皆由我修 第八十二章 此路不通

  幽靜無光的正殿中央,有墳墓一座。


  墓高、墓寬、墓長,均為半丈,一尺不多一尺不少,不似人手堆成。


  墓色灰黃,應是由尋常泥土堆砌而成,卻又不見常見黃土中的塊狀沉澱,也無稀疏青蔥;墓頂微尖,樣似鍋中窩頭,不過底下自然不若窩頭那般鏤空便是了。


  墓旁,有石碑八塊,皆於其正麵上刻畫著一襲白衣。


  這八襲白衣中,有抿唇淺笑貌、有瞪目怒容貌、有飛身執劍貌、有鎖眉沉思貌、有啟唇驚呼貌、有冷峻無情貌、有強忍痛楚貌、亦有苦笑合眼貌。


  雖道不盡人生百態,卻已可看清人心炎涼。


  墳墓前,有一人正微微揚唇。


  此人散發及腰,上挑眉丹鳳眼,臉龐柔美若女子,身形卻是男兒樣。秋風淒淒,頗為冰寒,他卻隻披一襲單薄布袍,飄飄蕩蕩,頗有逍遙人間的仙人之感。


  然其不是仙人,而是這正殿的殿主,扶家的家主。


  散發男子輕吸口氣,眯眼瞧著這座堆於大殿中央的墳墓,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


  白衣已死。


  或者說,白衣已將死。


  散發男子輕輕抬手,以左手食指與中指二指夾住那柄本屬於白衣的靈玉匕首,嫻熟地於手中翻轉把玩,甩出了好些花活。他一邊甩著,一邊抬眼望墓堆,想象著這會兒被囚於半丈地下的白衣,那幅拚死掙紮卻終是使不出任何奇門的窒息模樣。


  離殤葬。


  奇門玄法,屬中上乘。


  雖非是上乘奇門,然其棘手程度,指不定要遠勝於上中乘的整衣冠與百尺近。後兩者,皆是純粹的氣息流轉之造物,僅有一式,不存變招,因率直而純粹,因純粹而強大;可這離殤葬,卻是與它們大相徑庭。


  雖說在不曾擁有靈眼的前提下,所有奇門術法的根基都來自於氣息流轉,可這些奇門的表現手法卻正是突出了一個‘玄奇’二字。就拿這離殤葬來講,與其說將它想為一招奇門,不如將其想成為一場陣法、此陣之內,所有乾坤道法自然,皆要被這陣法所更改、主宰,因而才會有這般憑空變出一具石棺的手筆。


  話說回來,這‘離殤葬’一名,其實不同於‘霸王舉鼎’亦或是‘劃地為牢’之類的奇門招式名——其非是一組自有含義的詞語,而是單純的三字拚合。


  離、殤、葬。


  分別對應此陣法的三個階段:報喪、入殮、落葬。


  離別報喪時,陣內慟哭聲起,聞者皆會傷心難耐、行不得路,隻能跪地哀悼;殤亡入殮時,幽火前顯石棺,石棺吞噬契運生息,要將陣內活物皆收入其中;落葬立碑時,便是要將一切都劃上句號、蓋棺定論,不再給陣內活物任何重見天日的機會。


  這便是離殤葬。


  是直接送人入土的玄妙奇門。


  望著這靜悄悄的墳堆,散發男子微微歪首,嗤笑半聲,自言自語道:“王滿修啊王滿修,你看這招可如何啊?”


  殿內寂靜,沒有回聲。


  白衣王滿修,不會再醒過來了。


  不僅僅是因為光看上去,現在的白衣已是入土為安了;更是因為男子清楚,被葬於墳墓中的白衣,縱使身中契運再濃鬱,也無法將之流轉成能施展功法的內外雙息——現在的他,身形體魄宛若打水竹籃,每流轉出三分氣息,就會被石棺所悉數奪去,不留一毫。


  而沒了奇門的他,僅僅隻是名凡夫俗子的他,又怎能劈裂那堅若磐石的立棺、再扒開這半丈泥土,現身其外呢?

  離殤葬一旦落成,那迎接陣內人的道路,也便隻剩一條了。


  死路。


  無論是窒息而死、亦或是耗盡身中契運而死、還是掙紮自盡而死,終是隻有死路一條。


  散發男子甩了甩手腕,抬手將那柄靈玉匕首‘叮當-’一聲隨手扔在地上,隻執著那根暗藏青禾的漆黑圓棍,最後眺了眼這座墳墓,便轉過身,朝那兩扇緋紅色的殿堂大門信步走了去。


  王滿修並不弱。


  天下最快百尺近、堅不可摧整衣冠,王滿修皆會。


  隻是,他卻未曾使出任何一式能與這二者媲美的殺人招,唯有一招以氣馭劍,還是屬於奇門最下乘的敲門磚,和根本算不得奇門的、沙場味濃鬱的劍法而已。


  僅是如此,就敢妄言‘我能殺死扶家家主’一句,確實有些自大了。


  散發男子抬首,望殿頂那先前被青禾劍氣所捅出的窟窿。窟窿外,蒼天下,陰雲緩緩散去,可見朝陽光彩。


  他愜意地長舒了口氣。


  既然這邊的差事都已經解決了,那便按照之前所計劃的,去亙與……


  ‘呲—’


  鴉雀無聲的殿內,石碑裂縫的聲響清晰可聞。


  散發男子猛然一怔,立即側身回首,望那殿中墳墓。


  不見有任何異樣。


  是我……多心了?


  男子稍稍皺了皺眉頭,便要回過身去。


  ‘呲—’


  又是一聲。


  男子驟然握拳,麵色瞬變。


  可沒等其朝前邁出半步,耳畔旁竟是驀地響起了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清脆碎裂聲。


  睜目望去,就見那墓前八碑上,已皆若蛛網般,布滿裂縫。


  此非瑞兆。


  對他來講。


  散發男子嘴唇微顫,匪夷所思地大喊道:“不、不可能!王滿修!為什麽你還能——”


  忽聞平地驚雷起。


  隻見有一道磅礴劍氣倏然撞破這半丈墳墓,瞬間震碎八座石碑,衝至殿頂,捅出了一個比先前青禾劍氣還要大上一倍的窟窿,直入蒼穹,將空中陰雲徹底打散無形。


  殿外豔陽,潑灑在了殿內那滾滾塵埃之上。


  而待大風散去之時,就見有一清秀小生,身著一襲潔白長衣,靜靜地站在那堆黃土之上。


  其身前,有柄平平無奇的無鋒鐵劍橫握於手。


  十步外,貌若仙人的散發男子已是目瞪口呆。


  “不……不可能……”他望著白衣手中鐵劍,陰柔的臉龐上逐漸浮現出一幅驚恐之貌:“你這姿勢……不會的……不會的……”


  萍水白衣,緩緩抬眉,眼神清澈,神色冷峻。


  就見他右手執握劍柄,橫劍於身前;左手則翻轉,弓起食指做叩門狀,懸於劍鋒上空。


  啟唇沉聲。


  “我有一式,可開山。”


  “我有一式,可斷江。”


  “我有一式,可踏冥府。”


  “我有一式,可登天庭。”


  “我有一式,可斬盡乾坤善惡。”


  狂風忽起,亂拂其身上白衣。


  “此式名喚,”


  王滿修稍作停頓,抬首望那已是驚愕到無以複加的扶家家主,輕吸一息,眼中奇光驟然閃爍。


  “叩王庭。”


  言罷,食指叩劍。


  便覺須臾間,天地恍惚若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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