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範含之眉頭一皺,這聲音他認得。
撇下被蔡亦鐸扶著的佟思凡,快步至大門處:“放她進來。”
於笑滿和從前一樣,目不斜視地換上一張歡迎的表情。
清照提衣擺,跨進門內,在範含之耳畔道:“有消息傳來,越澤進犯明淵邊境。”
範含之轉身便大步流星往樓上去,猛地一掌將木門“劈”開,佟思凡被嚇得聳肩。
蔡亦鐸甚是不悅:“我說你,給我輕一點,嚇著我外甥、外甥女怎麽辦?!”
範含之也意識到自己方才太過用力,沉著嗓子:“蔡亦鐸,出來。”
“按理你該叫我聲大舅哥。”蔡亦鐸不滿地咧咧。
範含之一通猛瞪,蔡亦鐸這才沒趣地走出房門,輕輕將木門帶上。
“穀燁威那個混蛋。”蔡亦鐸一拳砸中欄杆,“唯今之計,隻有我們先行,思凡就暫時留在這裏。”
“我也是這樣想的。”範含之點頭同意。
蔡亦鐸掃了他身後的清照一眼:“隻是思凡的安全……”
範含之安排道:“清照你和一路、小跑一起留下。”
“嗯。”蔡亦鐸笑了笑,“思凡很謹慎,來找你還自己帶著大夫和廚子。”
蔡亦鐸收了笑:“不過,那個護衛,一看就不安好心。”
範含之臉色大變:“護衛?”
“啊,好像叫莫什麽?”
蔡亦鐸話未講完,範含之已經推門進去。
“你小子,幹什麽!”
充耳不聞蔡亦鐸在身後對他大呼小叫,範含之迎上佟思凡熱切的目光,怒火也軟了大半。
他喊著:“思凡。”
“含之。”佟思凡回應著。
範含之:我該怎麽問莫盛一的事?
佟思凡:我該怎麽說莫盛一的事?
範含之&佟思凡:真是麻煩。
清照緩緩道:“夫人怕途中危險,宮內實在無可信之人,不得已才讓南風放了莫盛一。”
“嗯,就是這樣。”佟思凡攪著手帕低頭不敢看他。
“喂、喂、”蔡亦鐸啪啪拍了範含之胸脯兩掌,“你差不多行了。”
“我夫妻二人家務事,”範含之低頭嘲諷道,“你是不是管太寬?你住海邊?”
蔡亦鐸要辯駁,範含之大手一揮:“行了,說正事。”
“妹妹啊。”蔡亦鐸的聲音柔地簡直能掐出水來,“哥哥和你……和他要先去處理前線戰事,你就留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可好?”
佟思凡雖然不明白蔡亦鐸態度為何變化這麽多,還是點點頭:“你們小心,早點回來。”
“好咧!”蔡亦鐸高興地說著。
範含之不爽:“你搶我話作甚?”
“誰搶你話了!!”蔡亦鐸推他一肘,“對了。”
又從懷內摸出九尾鳳釵:“既然是母親所留,就要好好收著。”旋即將鳳釵插入佟思凡鬢間。
範含之握著佟思凡的雙手將她從椅內拉起來:“乖乖等我。”
佟思凡柔柔地靠進他懷中,雙手環在他腰間將他抱住,範含之也緊緊抱著她。
輕拍她後背:“乖,前線之事刻不容緩,我會早些回來,一路和小跑都留下跟著你。待在這裏很安全,你自己還是要小心一些。”
出了屋,範含之柔情似水的眼神早已消散,隨即換上果敢剛毅的神情。
“那小子怎麽辦?”畢竟是明淵人,蔡亦鐸拿他不好辦。
“還用說?”範含之冷哼一聲,“帶走。”
正在向隱境內張望的莫盛一,便看見範含之和蔡亦鐸同樣眼神,齊齊盯著他看。
莫盛一:我什麽時候得罪擎宇帝了?
幾匹快馬抄近路往明淵與越澤邊境飛奔而去。
隱境這邊的生活頗為快樂,有四大神廚在的日子,隱境可謂時時飄香。
外人從後院牆下走過,也忍不住嗅嗅廚房中飄出的美味,暗自揣測今天他們又吃什麽。
這句話已經成為佟思凡的口頭禪,一睡醒,她便躺著伸個懶腰:“今天吃什麽?”
“思凡想吃什麽?”
“嗯?”佟思凡聽著聲音一驚,往床旁看看,範含之坐在床沿。
再看過去,蔡亦鐸和穀燁威怎麽都在?
她下意識拉高被角:“他們怎麽隨便跑進我的臥房。”
“這個……”範含之想著:我要怎麽解釋,這兩位都是你血緣極為近的哥哥。
轉身隻對他們道:“走了走了,我們都出去。”站起身將二人往外趕。
清照端著清水進來貼身伺候,佟思凡抹一把麵:“他們怎麽回事?”
“不知道,三位陛下今晨風塵仆仆地趕回來,簡單梳洗後就來見您。”清照拿過她手中的帕巾。
屋外,三位當今天下的主宰者。
蔡亦鐸悄聲警告:“我妹妹現在身子貴重,你可別說漏嘴。”
穀燁威連聲道:“知道,知道。”
“思凡的孩子該稱我什麽?”穀燁威掰著指頭算關係。
門被推開,三人具是笑顏如花般回頭:“思凡~”
佟思凡實在是受不了三個大男人比著熬糖的目光:“哎喲。”
蔡亦鐸:“哪裏不舒服?”
範含之:“胡大夫!”
穀燁威:“我該做點什麽?”
“停!”佟思凡抬掌一揮,“哎喲隻是語氣詞,我什麽事都沒有。”
三人張口還要說,佟思凡灌出另一掌:“憋說話。”
佟思凡:為什麽有你們三個在,吃飯的氣氛都如此低沉?
她看著圓桌那邊的三人,啪一聲放下筷子。
範含之突然問道:“思凡,我們是不是該回家了?”
“嗯。”佟思凡撫著圓潤的肚腩,“也是。”
“等等。”穀燁威喊停,“回家之前,有件事要完成。”
他放下筷子很正式而認真地對佟思凡說:“思凡,以後你就是越澤的公主了。”
“啊?”佟思凡一頭:一個死扣死米??
“這樣越澤、擎宇、明淵就是一家人嘛。”穀燁威哈哈兩聲,“一家人還打什麽架嘛。”
佟思凡:我是和平女神???
“皇妹。”穀燁威接著道,“封號一如擎宇,為晗。能否稱朕一聲皇兄?”
佟思凡:“……”
在穀燁威期待的目光中,在範含之默許的眼神中,在蔡亦鐸帶著醋味的眸色裏,佟思凡:“皇兄。”
“我回去就昭告越澤。”穀燁威滿心歡喜。
佟思凡:我腳得穀燁威的帝王人設崩了。
馬車被雲錦的被褥、靠墊填充得沒有一點硬邦邦的存在。
駕車的兩匹馬兒選了最溫順的母馬,還單單準備一輛馬車隨時備著小爐熬藥熬湯。
三位陛下既誰也不肯坐馬車,堅持要騎馬護送在佟思凡身側。
這隊伍就這麽低調地張揚著,從琴睇城出發。
城樓上立著一人,遠遠目送。
“你不管他?”範含之的餘光正好掃見城樓上那人的衣角。
蔡亦鐸夾緊馬肚:“他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
“少說這些繞繞話。”範含之拉緊韁繩。
“總之,留他在這裏是好事。”蔡亦鐸自信滿滿,“反正他現在也壞不了我什麽事。”
蔡亦鐸:宇琴,蔡亦勇看來你還沒將擎宇忘掉。若為擎宇好,那你最安安心心守在這裏。
“二位說什麽悄悄話呢?”穀燁威也來湊熱鬧。
蔡亦鐸譏笑他一句:“說你還沒理清楚輩分。”說完,打馬向前。
“嘿!”
穀燁威要追去,被範含之勸阻:“別氣。”
揚聲衝蔡亦鐸道:“去給思凡送碗湯。”
蔡亦鐸聞言果然調轉馬頭往後麵馬車而去。
“你支走他要和我說什麽?”
範含之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進犯明淵隻是個幌子吧。”
“啊,被你猜到了。”穀燁威滿不在乎,“還不是朝中那些鼠目寸光的老頭子。”
“戰爭,隻有破壞和掠奪,並不能創造財富與幸福。”穀燁威騎在馬上,目光凝望著遠處起伏的青山,“這下正好有借口堵他們的嘴,再堅持個一二十年,天下必將持續繁榮,百姓安居樂業,誰會喜歡戰爭啊。”
“倒是那個家夥別又想著發動戰爭。”穀燁威撇一眼送湯的蔡亦鐸。
“他啊,”範含之胸有成竹,“不會的。”
明淵國邊境。
佟思凡的左手被穀燁威拉著,右手被蔡亦鐸拉著,她極不習慣,往回縮手。
範含之在她耳邊低沉地說:“為了和平,犧牲一下。”
“思凡啊,哥哥改天來看你。你不是喜歡擎宇的牛奶麽?哥每天讓人給你送。”
佟思凡連連搖頭:“別別別。”
人家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我倒好,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牛奶到。
佟思凡:還是別了!
穀燁威搶道:“思凡啊,哥哥離你近,會常來看你。”
佟思凡嘴角扯出個意義不明的笑。
“行了行了。”範含之攬過她的肩膀,“我們要抓緊時間回家。”
三國恢複了平靜,範佟齋重燃著煙火氣,秋去,冬來。
“娘娘。”玄機挑開門簾,“快看,今年第一場雪。”
未料,門簾卻被兩隻手扯下,穀燁威&蔡亦鐸:“冷風吹著思凡!”
外麵的玄機忍不住吼:“二位陛下也不能將我關在外麵呀!”
兩隻拉緊門簾的手這才鬆開。
入冬以後,這二位陛下待在明淵的日子好似有些長,長得範含之偶爾會不滿,懷疑二人是來刺探明淵國情。
穀燁威不屑道:“朕用得著深入虎穴嗎?”
“確實。”蔡亦鐸赫然點點頭,“明淵這點……”
他沒說下去,睜開一隻眼,範含之已經攬著佟思凡走遠。
“誒~等等我呀。”蔡亦鐸遂追上去。
佟思凡已經習慣這兩位哥哥和範含之鬥嘴,不過,她在思考的是另一個問題。
範含之常常見她奮筆疾書頗為刻苦,每當他想要去看看她在寫什麽,總是被她拒絕。
這副藏著掖著的樣子令範含之不爽,非常不爽。
某天夜裏,趁佟思凡熟睡,他便悄然起身。
數個白日的間隙,他已經看好佟思凡將東西收在哪裏,隻待今夜去“捕獲”。
端著長柄的夜燈,燭火一閃一閃,慢慢向雕花的櫃子靠近。
身後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沒能逃過他的耳朵。
來時排練的全都用上,嘴裏喃喃自語:“白日想看的那本書,是放哪兒來著?”
“是不是這本?”
範含之應聲回頭:“婉兒怎麽是你。嚇我一跳。”
婉兒道:“娘娘早知你要來尋,已命人鎖起來。”
“啊,哈哈哈哈。”範含之摸著自己後脖頸,“什麽呢?好困,睡了睡了,婉兒也早些歇下。”
冬歸,春至。
佟思凡的肚子藏都藏不住,圓滾滾地,站著,坐著都看不見腳尖。
“休息好沒,思凡?”範含之這聲音活活像被掐住喉嚨的人發出的。
誰能想到一代帝王範含之正被當成人肉座椅,供走累的佟思凡歇腳。
歎口氣,佟思凡站起身,範含之揉著要斷的腰,像小跟班一樣繼續跟著。
春回,夏臨。
“陛下不好了!”玄機將端著甜湯的唐步朵推個趔趄。
“小唐,小心。”呂勿顯攔腰將他抱住。
“額……”玄機不忍理會這曖昧的姿勢,衝進範佟齋,“陛下不好了。”
玄機:額……三位陛下都在……
玄機嗷嗷一聲:“娘娘怕是要生了。”
“啊啊啊啊,痛死老娘。”佟思凡死死咬住自己下嘴唇,整個人已經痛得不成形狀。
佟思凡:媽媽啊,我為什麽要在這個時代生娃。
不知哪裏出現一道金光。
“娘娘,你醒醒。”
婉兒的聲音在她聽來卻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