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皇後娘娘,小的不敢。”


  皇後聞言在心中暗自好笑:你還有什麽不敢?

  便道:“說吧,你的條件。”


  南風嘿嘿笑得有些不自在,見皇後麵有些不耐之色,他才說道:“小的無根之人,也沒人養老送終,隻能趁著如今抓住些錢,才不至於老來落魄。”


  皇後盯著他,眼神平靜,南風感覺自己又自討沒趣,接著道:“皇後娘娘,金家在明淵之外有不少產業吧?”


  皇後眉心一緊:他在打金家主意?

  忍不住問道:“你想要多少錢?”


  “不瞞娘娘說,這些年陛下賞的,已經夠小的這輩子舒舒服服地過。”


  皇後抽他一眼,他頓時感覺一鞭子打在臉上,不自覺地揉揉臉頰:“小的不要錢。”


  “不要錢”


  皇後:不要錢才難辦……


  “小的想要金家的產業。”


  皇後:大言不慚。


  略一思索:“金家是我母親的家族,馬家說的話,未必有用。”


  “有沒有用就要看馬尚書如何去說,對不對皇後娘娘?”南風抖抖衣擺站起身,恭敬地行禮。


  禮畢:“小的不過求個保命符,陛下要知道小的做的這些事情,砍頭事小,株九族事大。”


  又站直身子,定定看著皇後:“這些年跟在陛下身邊,金家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娘娘放心,小的絕不貪圖金家多少產業,隻希望要得明淵之外的產業,帶著家人避禍而已。”


  轉而又道:“金家在明淵的根基未傷,待事成,想要恢複豈非易如反掌。”


  “這事容我想想。”


  “小的要提醒皇後娘娘,時不我待。”


  皇後迤地的長裙掃過南風腳麵,隻感覺一陣陰冷的風刮過,那肅殺的秋的氣息凍得人直打兩個哆嗦。


  南風吸吸鼻子:這才秋天……


  灌下一大杯茶,南風才將臉上的緊張消弭,又掛著諂媚的笑容踏進另一處宮殿。


  “舍得來了?”


  “賢妃娘娘,您這說的什麽話。您召見,小的豈敢不來。方才是皇後娘娘突然來了,小的不敢不去。”


  賢妃將手中的白玉茶杯狠狠捏緊:“皇後也來了?”


  “正是。”


  “她來做什麽?”賢妃眼底的紅血絲又跑了出來。


  “這……”南風笑得更是諂媚,“小的不敢說。”


  “不敢說?”賢妃冷笑一聲,“怕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賢妃娘娘。”南風收了笑容,“有些話,可不好亂講,陛下不在,延福宮依然是延福宮,皇後娘娘仍然是皇後娘娘,這是不會變的。”


  “你在提醒本宮,尊卑有別?”


  南風忽地跪下:“小的不敢。”


  賢妃任由他跪著,片刻後,起身親自扶他:“南風起來,你尚未犯大錯。但將來就不好說,隻怕會遭人利用,釀成大錯。”


  南風不願起身:“小的不敢。”


  賢妃手一僵,見他不肯被自己扶,自己便鬆開手,命令道:“起來說話。”


  南風一頓,還是站起身:“謝娘娘。”


  “本宮不是個藏著掖著的人,有什麽話,我就直說了。”賢妃折身坐回,“皇後找你為何,你不說,本宮也明了。”


  在果盤中撿了顆果子在手中把玩:“幫她還是幫本宮,你自己看著辦。不管你的條件是什麽,本宮都能滿足。”


  “娘娘當真能滿足?”南風嘴角掛著絲狡黠的笑。


  反是賢妃愣住:一個宦官不過是求今生榮華富貴,還能求些什麽。


  “我要銀家在明淵之外的全部產業。”


  “什麽?”賢妃一驚,指尖不自覺地使勁,指甲深深刺穿果子,汁水滲出,沾染滿手粘稠。


  南風用手絹細細替她擦拭:“娘娘,我不過是想帶著家人遠離明淵。在外無依無靠,再多的錢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有了產業就不一樣。”


  “你倒會想。”


  “全是這些年跟在陛下身邊學到的,說起來,還真是對不起陛下。”


  賢妃冷哼一聲,滿是不屑:“這種時候,就不必提起陛下了吧。銀家能不能同意,本宮也不知。”


  “小的靜候佳音。”


  當夜亥時。


  “啊啊啊啊~有鬼啊!!”


  “你在亂喊什麽?仔細你的皮!”


  “範佟齋鬧鬼啊!”


  “什麽鬧鬼?最近宮中沒死人,怎麽會有鬼?”


  “別亂喊,小心惹怒上麵的人。”


  “陛下都不在,上麵哪裏還有人!”


  “噓!皇後娘娘來了,快走。”


  路過範佟齋的宮女幾人在宮道內不顧規矩地飛奔而過。


  帶著一大群人打著燈籠走來的皇後,將愁容掩藏在夜幕之後。


  “沉香是往這個方向來的嗎?”


  “回娘娘,有小內侍瞧見皇子正是往這邊來了。”


  令萱道:“娘娘,不如試著呼喊皇子的名字,他聽見了也許會回應。”


  “不行。”皇後否決道,“不能讓別人知道皇子不見。”


  令萱又道:“娘娘,會不會是賢妃……”


  宮女手中的燈籠忽地滅了一盞,皇後的眼神亮得可怕,仿若護崽的母獸,僅僅用眼神就能撕碎傷害幼崽的敵人。


  “去問問盯著繁花宮的人怎麽說。”皇後丟下這句,又急著去尋沉香。


  走至親蠶殿與範佟齋之間的宮道,皇後不禁惡心從心底起,嫌惡地詢問身邊人:“範佟齋和親蠶殿還有人嗎?”


  “回娘娘,自淑妃失蹤後,這兩處便大門緊閉,連伺候的那些人也不見蹤影。”


  皇後隻冷哼一聲帶著人便離開了。


  當夜子時。


  皇後蜷在榻間,右手扶額,將頭枕在虎口處,大拇指順時針揉動著筋痛的太陽穴。


  “娘娘,南風來了。”


  皇後乏地頭也不抬:“這個時辰他來做什麽?”


  “送皇子回來。”


  皇後:什麽?

  剛放下右手,眼前的沉香一雙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在她眼前打轉,皇後一把將他抱住:“沉香~”


  帶著哭腔責怪道:“你跑哪兒去了?”將他擁得更緊。


  “娘娘,皇子無事便好。”


  皇後:還把他忘了。


  “令萱,帶沉香去吃些東西。”


  皇後:他未用晚膳即失蹤,當是餓了。


  伏在令萱肩頭的沉香忍不住打個哈欠,眼角掛著淚珠兒衝南風眨眨眼。


  “南風,你好大的膽子,敢藏起皇子。”皇後帶著淩厲的語勢,威壓著南風。


  跪下身,南風臨危不懼:“娘娘誤會,小的隻是在範佟齋發現皇子一人待在裏麵,怕皇後娘娘著急,這才親自送他回來。”


  皇後:範佟齋?他怎麽會去那裏。


  “這個時辰,南風不會是去範佟齋用膳吧?”


  “娘娘說笑,範佟齋乃主子的膳房,南風豈敢使用。”


  正當皇後以為他避重就輕之時,他又接著說道:“小的去範佟齋不過是依照陛下當日吩咐例行檢查,安排灑掃罷了。”


  “你還真是忠心耿耿。”


  皇後語帶諷刺,南風自然也聽了出來,回道:“忠心,南風自認還是有一些。不過嘛,這年頭,錢、權、身份、地位、自由哪一樣不比忠心更好?”


  過好半晌,皇後令道:“今夜你先回去,明日本宮會給你答複。”


  “小的告退。”


  退出福寧宮,借著月光和燭火,南風快步走至範佟齋,但見左右無人,敲開大門。


  “皇子怎會闖入?”


  屋內四大神廚並婉兒、玄機皆在。


  清照獨自倚在範佟齋牆頭隱蔽之處瞭望。


  六人齊齊搖頭,唐步朵用折扇柄搔頭:“後院牆角垮了個洞,大約是從那裏鑽進來的。”


  哎~南風歎口氣:“好在糊弄過去。要被皇後娘娘發現就不好了。”


  “快給我倒碗水,渴死我也。”靜靜聲音沙啞,對她的驟然出現,七人並不驚訝。


  咕咚咕咚,灌下婉兒遞來的一大碗半涼的水後:“宮內情況如何?”


  南風肅聲凝神:“明日是關鍵。”


  靜靜點頭道:“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咚一聲趴倒在桌:“我能說,累死了嗎?”


  四大神廚:你不能!


  “哎,靜姐連日明淵越澤兩地奔波確實疲累呀!”玄機讚道,“能者多勞嘛,陛下那是器重靜姐。”


  靜靜:咳咳、是氣重。


  “話說回來,上次靜姐帶著崔畫師走得匆忙。”婉兒托腮問道,“不知陛下和娘娘如何?”


  “嘿嘿。”靜靜笑得曖昧,“感覺很快我們就要有小主人伺(玩)候(弄)了。”


  幾個女孩子爆發出幾聲不明就裏:“哇~”


  附帶幾張紅彤彤的笑臉,嘰嘰喳喳著:“靜靜快說說具體的!”


  四大神廚和南風麵麵相覷:她們這麽興奮做什麽?

  福寧宮。


  令萱回稟道:“娘娘,皇子已經睡下。”


  “沉香可有受傷?”


  “奴檢查過,沒有。”又猶豫道,“皇子並未用膳。”


  皇後剛舒展的眉頭又扭在一起。


  “皇子說,他不餓。”


  “罷了。”


  “娘娘,恕令萱直言。”令萱突然跪至皇後腳邊。


  “令萱,你這是做什麽?”


  “自打您嫁入王府奴就跟著您,眼見您做皇後,眼見您有皇子。奴知道,陛下這些年冷落您,可,可您一定要兵行險著嗎?”


  “令萱。”皇後隻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再說不出話來。


  曾經相伴種種皆浮上心頭。


  名為主仆,可我喜時,你為我喜,我憂時,你為我憂。


  從不對我說一個不字。


  你忠心耿耿,我何嚐不知,隻是……如今,我退不得。


  令萱鐵了心一般,又說:“您已是萬人之上,皇子就算將來不為太子,做個王爺不也逍遙?您也知道,皇子他……”


  “住口!”皇後雙眸突然通紅,“不許說!”


  令萱跪伏在地,懇切道:“皇後娘娘,奴身份低微,敢說這些,已是僭越。隻不願見皇後娘娘與皇子他日事敗被擒,成階下之囚。”


  “你……好大的膽子。”皇後冷冷笑道,“階下之囚?來人,拖下去,關起來。”


  若他日事敗,今日便算留你生路。


  次日。


  “誒?”


  “怎麽,不滿意?”


  “皇後娘娘說笑,金家肯將擎宇越澤的產業悉數轉讓給小的,小的還有什麽不滿。”南風笑得真是春風得意,“隻是,怎麽不見令萱。”


  “哦,不聽話被我關起來了。不說這個,”皇後逼至他身前,低聲狠絕,“我要的呢?”


  南風摸出貼身的卷軸:“娘娘,請看。”


  皇後幾乎是一把將卷軸搶過,看後又仔細卷好,猛地看向南風。


  南風會意道:“娘娘放心,賢妃那邊小的不會答應,今日小的就會離宮。”


  對著皇後一揖:“您也別想著殺我,這些年小的好歹是陛下身邊的人,敢和您做交易,自然是留著保命的法子。”


  至他退出殿外,有人閃身入內:“賢妃在宮道等著他,看來並沒有獲得聖旨。”


  “仔細盯著,找準機會,清理幹淨。”


  “是。”


  南風徑直出了福寧宮,宮外停著幾輛馬車,甚是普通,可裏麵卻裝著數十個楠木箱。


  僅一個楠木箱,就夠尋常百姓一家一輩子的花銷還有餘。


  見他出來,幾名內侍牽馬而行,南風亦跟在車旁不緊不慢地往出宮的方向走著。


  馬車突然停下,怒目圓睜的賢妃正在前方,雙手圈在胸前,一片氣勢洶洶。


  有內侍大喝:“見了賢妃娘娘還不行禮,誰給你們的狗膽?”


  南風跪倒在地,隨行的自然也都跪倒。


  賢妃踱步至南風身側,睥睨著他:“本宮要的東西呢?”


  南風伏身在地,低聲回著:“娘娘,小的沒有。”


  賢妃的聲音陡然冰冷,語調卻乍地提高:“那這些是什麽?你又要去哪裏?”


  “小的奉命將它們送出宮外。”


  賢妃抓起他的頭發,又用猩紅的指甲掐住他的脖頸:“奉誰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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