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起開。”佟思凡霸氣地一推,“你沒聽出是靜靜嗎?”


  又嬌叫一聲:“靜靜~”撲進屋內。


  啪嗒~屋簷水落在範含之的腦門,他仰頭看去,啪嗒~又是一滴。


  屋內佟思凡:“靜靜~你衣服濕了嗎?”“路那麽難走,怎麽還帶這麽多吃的來!”“哇~是我喜歡的零嘴!”


  範含之被秋風卷落的心:她們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


  “采樺,你怎麽也在?”看完吃的佟思凡才看見采樺。


  采樺:娘娘,你才看見我?沒發現我已經消失很多章了嗎?

  “公子。”靜靜整肅容色。


  範含之已經站在木屋之內,略一點頭。


  靜靜隨即道:“越澤那些尾隨的還把福臨繡娘當作陛下和娘娘,暫時沒有穿幫。”


  “明淵情況如何?”


  聽範含之問,佟思凡也尖起耳朵。


  “和陛下預料的一模一樣。”采樺帶著崇敬與感佩。


  佟思凡:一模一樣是哪樣?


  範含之點點頭,看樣子不準備問下去,複而又衝著靜靜和采樺瞧上一眼。


  靜靜一禮退身往外,順帶拉走還在呆愣的采樺。


  采樺:拉我做甚?

  靜靜:小心老虎。


  拖出屋外,靜靜終於鬆手:“怎麽謝我?”


  采樺哭喪著臉:“靜姐,我不走。”


  靜靜:你怕是要大禍臨頭。


  “我的任務還未完成。”采樺笑得比哭得更難看,“我要在這裏繪製地圖。”


  屋內,有一道聲:“靜靜,誰讓你出去的?”


  靜靜:啊?


  靜靜撫額:會錯意?


  靜靜感慨:陛下真是越來越難懂,難道戀愛中的人都是如此?


  采樺閑著也是閑著,這麽一會兒功夫在地上照著螞蟻畫起螞蟻。


  突然,蟻群震動,順著一雙不大不小的腳往上看去。


  “娘娘。”采樺笑得有些驚慌,“娘娘怎麽出來了?”


  “裏麵的事,我摻合不上。”佟思凡蹲下身,專注地看著螞蟻和采樺的畫,“你畫得可真像。”


  佟思凡:要是不仔細辨認,還真看不出哪些是畫的,哪些是螞蟻。


  以假亂真,誠不我欺。


  “采樺~”佟思凡帶笑看他,采樺分明從這喊聲和表情中嗅到一絲絲危機。


  “好啦,別看螞蟻了。”佟思凡要對采樺講的還沒說出口,人就被範含之打橫抱起。


  “呼~”采樺舒口氣。


  剛跨出屋的靜靜又將采樺拉出數丈。


  可憐的采樺像塊破抹布,被無情地拖拽著,雙腳畫出兩道無可奈何的波浪線。


  采樺:又拖我做甚?


  “陛下叫你快快幹活,少在陛下和娘娘眼前晃蕩。看見他們就躲遠點。”靜靜停下拖拽的手,毫不留情地說著,“采樺,不是姐姐嚇你,陛下雖然很少處罰下人,但你懂的,戀愛中的人,脾氣很可怕。”


  采樺:靜姐,人家是,是內侍……不會有愛情……


  靜靜:內侍怎麽了?又不是內痔。


  采樺:也是……靜姐……你在說甚麽……該死……我好像明白……


  靜靜:他……跑什麽?

  “你跑什麽?”範含之一把按住要從木床上跳起來的佟思凡,“剛剛不是很霸氣嗎?”


  “人家那是……嗯……”佟思凡往後一躺,“算了,來吧。”


  噗噗~範含之揉著腰收起膝蓋:“不了。”


  佟思凡:看吧~老話說得好,隻有那什麽什麽的牛,沒有那什麽什麽的地。


  範含之可不是吃素的主,幽幽伸頭,下巴擱在佟思凡肩窩:“你在想什麽?”


  感覺到老虎壓力的佟思凡本能似地回避:“沒、沒什麽……”


  咕、咕咕~

  佟思凡捂著肚子:餓了。


  “餓了?真拿你沒辦法。”範含之在靜靜帶來的一堆食物中翻翻撿撿,突然拖出一盒食物,“要不要吃炸雞?”


  “炸、雞、”佟思凡咽口水,“好啊!”


  采樺:好香~我也想吃~


  歎息拌在肚子咕咕的叫聲中,采樺又埋首暢遊在越澤秘境,提筆入畫。


  “靜姐……”采樺轉頭,空空如也,“人呢?”


  往後幾日,範含之攜佟思凡暢遊山川美景。


  而采樺隻配……


  采樺:要畫到什麽時候,嗚嗚嗚嗚~


  “難受,想吐。”


  采樺聽見人聲竟然表現出一種狂喜,天知道,他在這裏一邊畫圖一邊還要吃成噸的狗糧有多難過。


  興衝衝轉頭,崔紳墨一臉苦相,五官皺在一處,比他好不了多少。


  “崔畫師,您怎麽來了?”在采樺的印象中,崔畫師專攻人像,在繪景這方麵並不算出色。


  崔紳墨:你以為我想來?還不是陛下召喚!


  沒等崔紳墨吐苦水,範含之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崔畫師,來來來。”


  崔紳墨小步跑向範含之,行禮道:“陛下,數日不見。”


  “崔畫師,你今日很重要啊!”範含之竟有些語重心長。


  崔紳墨受寵若驚,又要下拜,被範含之拉住衣袖:“隨我來。”


  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問,任由範含之拉著往山道走。


  夾道的楓葉撲簌簌隨風而下,崔紳墨在心中感慨:美,真美。


  範含之已經放開他的衣袖,默默在在前頭,崔紳墨抬頭一望,山道盡頭一顆碩大的楓樹,金黃的楓葉鋪滿一地。


  樹下,一名女子孑身而立,雙眼被楓色的絲帶纏裹著,留出長長的飄帶,隨風飛舞,而她正微仰著頭,似乎在感受風與楓。


  她麵部輪廓起伏溫柔,立在那漫天金黃翩飛中,宛如仙子親臨人間。


  範含之猛然回頭,盯著看呆的崔紳墨,不爽地咳嗽一聲:“崔畫師。”


  “臣失禮。”崔紳墨陡然垂頭,知自己僭越。


  自己一個廢人,怎麽敢這樣看著神仙一樣的娘娘,而且……而且……還是陛下深愛的娘娘。


  “含之,你把誰帶來了?”蒙著眼的佟思凡沒聽清兩人說話。


  “思凡。”範含之在她身後將她摟進懷內,“你喜歡這裏嗎?”


  “當然喜歡。”


  “想永遠留在這裏嗎?”


  “這……”佟思凡有些猶豫,她不知道範含之在打什麽主意。


  這裏很美,沒有別人,過得很舒服。


  可是,生活不太便利,況且,範含之是一國之君,又能在這裏待上多久?


  從前,上學的時候,上班的時候,總是希望放假,去個沒人的地方待著,真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又覺得……好煩啊……


  “嗯?”她久久沒有講話,範含之柔聲問道,“怎麽了?”


  “含之,我想回明淵。”佟思凡咬咬唇,還是講出這句話。


  沒有沉默,沒有停頓,範含之回得很爽快,一如既往的爽快:“好。”


  反是佟思凡慌張著要解釋:“我不是不喜歡這裏,隻是……”


  “思凡不用解釋,我明白。”範含之又將她抱得更緊。


  範含之:我明白,你是擔心我,擔心明淵。


  “所以我請了崔畫師來。”範含之揭掉她蒙眼的絲帶,“將我們入畫。”


  佟思凡睜眼,轉身,果然看見崔紳墨低頭站在那裏:“含之,我有個問題。”


  她將目光凝在範含之臉上:“沒有驚喜,為什麽要蒙著我的眼睛?”


  “啊……這個……”範含之用指尖撓撓太陽穴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崔畫師。”


  聽見召喚的崔紳墨不敢耽誤,架好設備:“陛下,娘娘請。”


  佟思凡淡淡靠著樹坐下,範含之:好險。


  “陛下坐直一點,娘娘側頭看著陛下,很好,來看我。”


  佟思凡:怎麽這麽像拍婚紗?


  範含之:啊哈,幸福呀~


  半個時辰過去,範含之腰酸,佟思凡嘴角抽動,隻有崔紳墨雙眼爍爍,下筆走龍,精神百倍。


  範含之:撐住!


  佟思凡:還有多久?

  遠遠處,采樺叼著毛筆杆:“寂寞都是我自己的。”


  “寂寞,好寂寞……”


  繁花宮的繡球花已凋落,新綻放的桂花還有些稀稀落落,賢妃躺在榻上,歪垂著頭。


  “娘娘,可不敢說這樣的話。”小青有些緊張,警惕地四下掃一眼。


  賢妃瞥她一眼,有些小怒,又不在意地說:“陛下如今不在宮中,本宮在自己的地盤,怎麽說個話還要別人來管?”


  “娘娘,你也知道,陛下雖然不在宮中,可……”


  小青沒有說完的,賢妃明白,小怒轉大怒,這股怒氣在心中旋轉擠壓,尚未發出,有小內侍報道:“白尚書來了。”


  賢妃赫然起身,裏間的門一關,隻得他們父女二人在此密謀。


  “擎宇已將陛下放回,隻是陛下帶著淑妃不知所蹤。”白尚書仔細觀察著賢妃的表情變化,“大概是故意向我們隱匿蹤跡,帶著淑妃遊山玩水吧。”


  方才胸中旋轉擠壓的怒氣直衝腦門,頂著印堂一片緋紅,賢妃眼底的血絲也跑出來湊熱鬧:“陛下遲遲不歸,是隻要美人不要江山?啊呸!她算個什麽美人!”


  “銀家老爺未歸,如今也是自顧不暇。女兒,遠水尚未成患,近火可會要人性命啊!”


  頓了頓,賢妃道:“爹是說皇後?”


  “最近皇後一黨頻頻和南風接觸。”


  “一個宦官,不足為懼。”


  “女兒糊塗,南風可是掌管著陛下的玉璽。”


  “爹,你是說……”


  “啊、阿嚏~”皇後鼻內一癢,一個噴嚏旋即而出。


  令萱遞上沁潤過香露的手絹,馬尚書看著站在地上費力扯著手絹角的沉香,不禁又是一聲聲歎息在心底。


  馬尚書: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傻呢?


  “爹,看南風的意思,他似乎願意幫這個忙。”皇後鬆開手絹仍由沉香攥在手內揉搓,一把將他抱上自己膝頭坐好。


  馬尚書回了神,攢眉道:“金家至今未找回金老爺,此事不能再耽擱,等他回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可是……陛下既已無大礙,我們用什麽借口讓香兒即位。”皇後愁容滿麵,沉香伸長手指點點勾起她下撇的嘴角。


  沉香含混不清地說著:“母後,要笑。”


  皇後看著他,麵上喜憂不定。


  “女兒,陛下既隱匿蹤跡,那隻能想辦法讓他回不來了。”馬尚書一臉陰鷙,“隻要通過南風拿到蓋了玉璽的聖旨,後麵的事,會方便很多。”


  將膝頭的沉香抱給令萱,站起身,對著馬尚書鄭重一拜:“爹,南風那邊,女兒會想辦法,別的就要爹爹多多操心。”


  “娘娘,請起,爹受不得。”馬尚書亦是一拜。


  皇後遲遲不願起身,聲音中顫抖著對未知的恐,卻又有著無邊的堅定:“父親,這一次若敗了,便是真的敗了。榮譽、財富一切都將化為虛無。”


  咬咬後牙根:“甚至,馬家也將不存。”


  馬尚書低沉的嗓音中有一絲沙啞:“功兒去後,你就是爹唯一的指望。如今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們退無可退。”


  即便範含之不在,延福宮裏外也是一塵不染。


  端坐上首的皇後娘娘喝退左右,獨獨留下南風。


  “賜坐。”


  “南風,事情想得如何?”


  南風抬著袖子擋了擋自己的臉,笑眯眯道:“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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