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輛馬車是佟思凡有史以來見過最破舊的馬車,當然這隻是從外麵看。


  別有洞天這個成語用來形容它的內部,那是相當貼切。


  雲錦的坐墊,雲錦的靠背,冰鑒食盒,甜滋滋的果飲一應俱全。


  兩個美麗的女孩子,一左一右,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氣質超群。


  左側著青色紗衣的女子,挽著簡單的發髻:“奴,玄機見過佟小姐。”


  佟思凡:玄機?那個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的魚玄機?


  右側的女子發髻樣式繁複,卻一絲不苟貼著頭皮:“奴,婉兒問佟小姐安。”


  佟思凡:媽呀!巾幗宰相上官婉兒。


  佟思凡:讓我康康,都是什麽絕色人物。


  聽聞兩人禮畢,車簾外候著的人依次進入。


  “奴,清照。”說話的人容貌清麗,氣質典雅。


  佟思凡:李!清!照!這可是千古第一才女!


  同進來的女子容貌平平,屬於丟電視劇裏就是活背景的那一類人。


  佟思凡摩拳擦掌:這位想必也是哪個奇女子。


  那女子開口道:“奴,佚名請佟小姐安,問佟小姐好。”


  佟思凡:佚名?這不就是沒名字的意思嗎?


  反而好奇地看她兩眼,佚名恭謹地退出去,同清照在車夫的位置坐定。


  隨著“籲~”一聲短喝,馬兒的四隻白啼在路麵敲打出動聽的聲音。


  使臣將她交給四人便騎馬離去,佟思凡既沒有哭哭啼啼的小兒女扭捏,也沒有揮灑豪邁的草原兒女特性,她隻是老老實實坐進馬車,該吃吃該喝喝。


  她在這邊吃了喝,喝了睡,一路快活,而那位替她坐上豪華婚嫁車的女子就沒那麽幸運。


  她頭蓋喜帕,人在喜帕下瑟瑟發抖,車外打砸喊殺聲越來越濃。


  早知道,就不應承這門差事。晚了,晚了,完了,完了。她在心裏已經演了一場大戲。


  不知過了多久,喧鬧漸漸平息,使臣隔著車窗平淡地說:“讓佟小姐受驚了,匪徒已經剿滅。”


  車隊又緩緩啟程,她仍然一動不動,背後冷汗濕了一片。


  她叫繡娘,也真的是一名繡娘。


  家中經營著賣繡品的小攤,隻因與佟思凡有幾分相似,前幾日被選中作她的替身。


  雖說是替身,一應用品,伺候的人,都毫無差別。


  這一身喜服用材頂級,刺繡頂級,至少需得幾個繡娘兩三年的功夫才能成這一件。


  給她穿過後,是斷然不會再給真正的佟小姐穿。


  繡娘:可惜,真是可惜。


  她正心疼著這一身喜服,馬車又停下來,繡娘立刻緊張起來。


  車窗外:“佟小姐,請下車。”


  話音剛落,便有人撩起車簾,又有侍女伸手扶著她,步下馬車。


  侍女一直將她扶進房內,她很緊張地坐在床沿邊,像個真正的待嫁新娘等著新郎走進洞房。


  出現在喜帕下的是一雙玲瓏小巧的素色繡花鞋,還來不及驚訝,喜帕便被挑開。


  佟思凡的笑臉出現在她眼前:“讓我康康,新娘子是什麽樣?”


  繡娘:康康是什麽?

  佟思凡:我手品木,還真有點像。


  一時屋內的氣氛透著滑稽的詭異。


  “那個,辛苦了。”佟思凡憋半天,憋出五個字。


  繡娘不敢答話,佟思凡又憋了半天,憋出:“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說完,她腦中立刻帶入現代腦殘瑪麗蘇劇男女主角的初見場景。


  這一次繡娘敢張嘴回答:“好,好像是見過。”


  佟思凡:我手品木!

  “您的繡帕。”繡娘的目光落在佟思凡捏著的繡帕上。


  “這個啊。”佟思凡跟著她的目光落過去。


  做戲做全套,既然要扮清貧人家,鞋襪配飾用品當然不能太好。她隻有這一方從小攤上買的繡帕,索性就揣上了。


  佟思凡平常道:“在小攤上買的。”


  “是我繡的。”繡娘有些不好意思。


  佟思凡很驚訝:“你繡的?”


  佟思凡:這是個什麽劇情?野(耶?)百合也有春天?

  繡娘點點頭:“是。”


  佟思凡還想說些什麽,那位使臣敲響房門:“佟小姐,車馬已經準備停當。”


  佟思凡揚聲道:“知道了。”


  又悄聲對繡娘說:“你快把喜服換下,穿上這個。”


  繡娘臉上閃過不舍,還是脫下喜服穿上和佟思凡一樣的素簡衣衫。跟在佟思凡後麵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


  等在客棧外的侍女皆穿著和二人同樣的衣飾。


  繡娘坐上和佟思凡一模一樣的半舊馬車。


  上車前兩人都光明正大露著臉,上車後卻由侍女替她們各自戴上錐帽。


  馬車往東西兩個相背的方向駛去,繡娘一如往日,在車內挺直腰板,半分不敢懈怠。


  佟思凡摸上馬車便迫不及待吃起甜品。


  馬車一個急刹,佟思凡:我手品木。裙子又濕了。


  婉兒眼明手快,替她擦拭著沾濕的衣裙。


  清照的聲音透過車簾:“小姐,前麵有歹人,看樣子,人數不少。”


  佟思凡:不是吧?!

  清照數了數:“足足十人。”


  佟思凡:怎麽你聽起來挺興奮?!


  按照一般穿越劇情來走,這個時候女主角勢必要偷看外麵情況。佟思凡的選擇是眼不見為淨,隻是眼不見也擋不住彌漫而來,濃重的血腥味。


  她嘔了一聲,實在忍不了,埋頭要吐,婉兒適時捧著食盒接住,臉上沒有一絲不快。


  玄機手腳麻利地衝好一杯新茶,端給吐個幹淨的她漱口。


  佚名小小聲報道:“小姐,歹人都解決了。”


  “嗯?”佟思凡頓覺有些不可思議,既然解決,這個時候掀起車簾應該沒什麽影響。


  “盛一!”


  那持劍在手,威風淩淩的正是莫盛一。


  莫盛一遽然道:“小姐,是我來遲。”


  佟思凡:“嘔~”


  吐不出東西,隻好幹嘔,這聲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簡直太破壞英雄救美的氣氛。


  趁著她在車內幹嘔,清照已經坐回馬車,駕車遠離血腥味,莫盛一亦騎馬跟在車後。


  “佟小姐,請您下車休息片刻。”


  佟思凡認出來說話人的聲音,正是使臣。


  婉兒扶著她剛下馬車,佚名便被兩名身著鎧甲的士兵拿下。


  驚訝一瞬間,佟思凡明白過來。


  當日,她們輕裝簡行,卻遇見山石堵路,不得不換條路走,結果著了山匪的道。


  幸好使臣派人來得及時,佟思凡才能留著命和繡娘見麵。


  要知道,佟思凡當著眾人麵登上馬車,可又悄悄和繡娘車馬對調,而知道內情的隻有清照、婉兒、玄機和佚名四人。


  使臣眯著狹長的眼睛,冷冰冰的一道目光將佚名鎖定:“說。”


  佟思凡可憐著這個沒有名字的配角,看這樣子隻怕是死路一條。


  佚名跪在地上,雙手抓捏著土地,低著頭,肩膀不規則的起伏,看得出,她很緊張。


  和她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她身前數步的使臣。


  他背著手,隻是站著,此時,在場的人像被抽了真空,太過安靜,反而使佚名更加緊張。


  “嗝~”


  平日普通的打嗝聲,這個時候被莫名放大,佟思凡捂住自己的嘴,擋不住嗝的熱情。


  “嗝~嗝嗝~”


  使臣先對她一揖:“請佟小姐在此休息,待小的處理完事情,再行啟程。”


  “去~嗝~吧~嗝~”


  還是那兩名士兵將佚名架走,使臣跟在其後,狀似不經意地掃眼莫盛一。


  婉兒趕緊摩挲著她的後背,玄機遞來茶水,清照繞至佟思凡身後,趁她不備,猛拍她雙肩,嚇得佟思凡嗷叫一聲。


  “咦?不打嗝了。”


  清照垂身:“貿然驚嚇小姐,請小姐降罪。”


  佟思凡開開心心揮揮手:“這個方法我也曾用過,確實是個好辦法。”


  扶她臂膀一把,算是告訴她無罪。


  和這三人相處的幾日,佟思凡發現,她們總是不卑不亢,恭敬但不諂媚,既沒有多餘的照顧,也不會疏於照顧。


  佟思凡:嗯,這邊界感,也是很強了。


  “小姐。”等到佟思凡徹底不打嗝,莫盛一才開口,“不如我護送你到皇城吧。”


  “甚好。”


  畢竟莫盛一能以一擋十,有他在,也會更加安心。


  二刻鍾不到,使臣回來,卻不見佚名。


  佟思凡也沒有問,果然,配角走到哪裏都活不過三章,自己能不能活過三章也是個未知數。


  佟思凡:我的目標——努力活過三章!

  “那個……”佟思凡想叫住使臣,卻發現不知他的名字。


  佟思凡:尷尬,太尷尬。


  好在使臣善解人意:“小的福臨。”


  “噗……”佟思凡真的噗出聲來。


  佟思凡:媽媽耶,順治帝也來了嗎?

  “佟小姐,先飲口茶,順順氣。”福臨接過玄機遞來的茶,親自送到她手邊。


  佟思凡感覺不能直視他,接了茶,才道:“這位是我的護衛莫盛一,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是我最信得過的人。”


  福臨立即道:“有莫護衛一路相隨,想必接下來的路程定會順利。”


  佟思凡:哎喲,不錯哦。小夥子,很懂眼色。


  之後的行程,果然順風順水,佟思凡一路逛吃逛吃,就到了明淵國皇城。


  到了皇城,佟思凡不再眷戀美食,而是打開車簾,欣賞著這城內景象。


  佟思凡:讓我康康這天下。


  來的一路,她越來越確定,這是在往江南走。等到皇城,她更加確定,這座城市,和她現代生活的地方,是同一座城。


  可又有些不大一樣,她生活的那座城市,高樓林立,鋼筋水泥的森林從城市的南邊起伏到北邊,連綿起來,有時連陽光普照都是奢侈。


  而這裏,樓最高不過三層,樓房密度極低,卻錯落有致,比她去的那些古鎮有味道百倍。


  “小姐。”莫盛一騎在馬上,伏低身子,“保重。”


  佟思凡揚起笑:“路上小心。”


  辭別莫盛一,車馬在寬闊筆直的大道上前進。


  遠遠的,莫盛一回頭:等我。


  這邊也有回應,福臨冷峻地看著他的背影:做夢。


  厚重的宮門徐徐敞開,那麽高,那麽重的紅門開啟,卻聽不見一絲聲響。


  她終於進入另一個世界。


  佟思凡:歐也!宮鬥!宮鬥!

  清照在前麵領路,婉兒和玄機一左一右,帶著她轉進會寧殿內,便有侍女準備好熱水,服侍她沐浴更衣。


  佟思凡:她們怎麽就出去了?電視劇裏不是演她們要盯著洗澡的嬪妃看嗎?

  沐浴完畢,她躺在軟榻上,用銀勺舀起杏仁豆腐,放進嘴裏慢慢品嚐。


  有內侍緩步走來,悄聲對婉兒說幾句什麽,朝她一揖,退身出去。


  婉兒上前遞給她一方手帕:“美人,陛下召您前去赴宴。”


  佟思凡:美人?赴宴?啊,不要啊,那種吃都吃不飽的宴會。


  婉兒又說:“奴伺候您更衣。”


  “等等!”佟思凡喊道,“讓我康康。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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