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入夢
阮眠睜開眼就在一個古色古香的竹屋裏了,走動的時候地板發出嘎吱嘎吱的擠壓聲。
她站在屋子中間,對麵是檀木色的方形坐塌,上麵放著一盤精致的黑白棋子和一壺香茗。
從外麵灌進的一股涼風吹起阮眠的裙擺和耳邊的碎發,後者和著風舞動,就像阮眠現在不平靜的內心。
阮眠抬手摸了摸象牙白的床榻又撥了撥床榻邊的粉色搖床,心中升起一股濃烈的熟悉感。
屋外種著滿園紅綠繽紛的刺桐和滿地開放著的嬌豔欲滴的花骨朵。
在屋子裏轉著圈左瞧瞧右看看,阮眠很快熟悉了環境。
這一整個地方都清靜怡然,確實是個好地方!
不待阮眠回過頭,男人爽朗的笑聲和女人溫婉的說話聲摻雜在一起,從外飄進她的耳朵裏。
男人身軀威凜,臉龐溫和,舉手投足謙遜有禮。
一襲寬袖羅織深藍緞袍
映得男人更顯精神奕奕。
女人含情目、籠煙眉,溫順和婉,一身玫紅縐裙高貴端莊。
兩人依偎在一起跨進門,般配無雙如神仙眷侶。
阮眠兩彎細眉微蹙,棕色瞳孔不自覺地放大,是一臉極驚訝的樣子。
好像什麽東西卡著她的喉嚨口,她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
她呆呆的僵著身子,站在原地如個脫線木偶一般手足無措。
美婦人先熟稔的鬆開她丈夫的手,然後上前來拉住她的手。
美婦人凝視阮眠的表情溫柔似水,說話時熟悉自然,脈脈含溫情。
“乖阿眠,你可久等了?”
“都怪你阿父,非要拉我去那河庭賞花,幾日不見,你好似都消瘦了許多。”
溫意眼裏有歉意,拽著她轉了幾個圈,將她全身看了個仔細。
“你阿父摘了些蓮子,阿母去給你做好吃的蓮子羹。”
溫意話語中興致勃勃,提起裙擺就要往東廚走。
一旁的阮籍也朝她高興地走過來,拍拍她的肩,慈笑著說:“才幾日不見,我們阿眠怎麽臉色都憔悴了,有什麽不適告訴阿父,阿父帶你去找醫仙看病。”
阮眠什麽也說不出來,眼前突然霧蒙蒙一片。
彷徨中,腦子裏倏地劃過尖銳的疼痛,這疼痛似銀針刺中心髒,讓她無法呼吸。
“啊好疼”她張開雙手抱住頭,臉色痛苦而猙獰。
忍不住這極大的疼痛,她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後,她懵懂的魂體飄進了一道被如縷青煙蠕動纏繞的白牆內。
飄著飄著,她的記憶被喚起。
她自幼離開了阿父阿母,她被托付給了阿父的好友--謝皖。
她本不願意離開,奈何阿父態度堅決,她不可違抗。
此後她就一直跟隨謝皖居住在天上,直到偶然的一天,她聽到了謝皖同身邊人的談話。
謝皖說,她阿父練功不慎,深受重傷、命不久矣、仙逝了。
而她阿母鬱結在心,也跟著阿父去了。
她兩隻交纏的手鬆開又絞緊,玩耍時摘下的五顏六色的仙藤也一並掉在地上。
她帶著滿臉的不可置信和滿眼的慌亂衝進宮殿求謝皖帶她回去。
從人間界回來後,她就整日整日地待在她的宮殿裏,不動不聽不說話。
記憶隨她飄了很久,飄著飄著就變成了粼粼的碎片。
飄了好久,她終於飄到了發光光團的盡頭,往外一個猛紮,刺眼的白光占據了她的頭腦。
長卷睫毛顫動了一下,眼皮漸開漸合,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同時蜷縮幾下僵硬的手指。
一隻柔軟又纖細的微涼手掌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撫了撫。
“阿母。”
透過視線,隱約能看見端坐在身旁的挽發婦人,迷迷糊糊之中,她喊了一聲。
“阿眠乖,好好休息,莫說話了。”
剛拂過她額頭的手掌扯住了她肩甲下的絨被,將它拉得往上給阮眠蓋到脖頸。
又躺著昏睡了一陣,她才清醒過來。
阮眠剛睜開眼就看到一旁守著她的溫意,她一邊看顧她一邊繡著一塊大紅色的綢布衣。
瞥見她動動身想要起來起來,溫意就放下了手中的繡針。
“感覺如何了?睡了這麽多天,可把你阿母嚇壞了。”
溫意說話有些著急,眼裏的關切都要盛不住。
阮眠對她笑,安慰她:“我沒事的阿母。”
剛剛回來的阮籍也忙過來看顧她。
兩張無盡散發愛意的臉占據了她的視線,這一刻,阮眠多希望時間可以不再流逝。
阮眠和阮籍是神仙,辟穀後就可以不用進食也能精力充沛。
但溫意是人間普通女子,即使壽命和阮籍共享也必須要吃飯。
桌子上擺弄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有葷有素營養均衡還色香味俱全。
她從人間界吃過的有,沒吃過的也有。
三個人圍著桌子坐下,氛圍和睦其樂融融。
在空閑時間,“一大把年紀”的阮籍,還特地扮鬼臉給阮眠和溫意看,惹得娘倆笑不可支。
第二日,阮籍就興致勃勃跟她們說,要帶她們去人間集市逛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溫意是人間女子的緣故,她很喜歡人間界,喜歡嫋嫋的炊煙,喜歡熱鬧的街市,還喜歡有人能幫買一根可口的糖葫蘆的感覺。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裏,她的腦子裏闖入一股鑽心的疼痛,那感覺就像有人在遠處呼喚她的名字,很急切很焦急。
集市的嘈雜叫喊聲漸漸蓋住她腦子裏的聲音。
挽著身旁的阮籍和溫意,痛苦散去,笑容重新爬上她的嘴角
有影重疊,她好像回到了幾百年前。變成那個活潑如翩飛的蝴蝶的、那個未成年的年少的她。
那個她正穿一身薄紗輕袖素裙穿梭在販賣小攤上和遊逛的人群裏。
阮籍和溫意在後麵挽著手看她亂跑,帶著滿臉慈愛的笑容。
從日出到日落,阮眠手上買了一大堆東西,滿意得眯起了眼睛,反正都是阮籍為她們付錢也為她們拿。
逛完一條又一條街,星月掛天他們才回到竹屋。
她的屋子沒有很大,卻處處流露溫馨。
鎏金帶銀的梳妝鏡映出散下一頭烏亮黑發的精致臉龐。
溫意坐在她身後,握著質地堅硬的黑檀木梳為她梳理頭發。
“阿母。”阮眠偏頭喊她。
“嗯?”
阮眠看著鏡子裏的溫意欲言又止,吞吐了幾次她還是說了出來:“多謝阿母的生育之恩。”
“說什麽傻話,阿母有你最最歡喜了。”溫意的眼神埋怨又慈愛。
她覺得眼前視線變得朦朧又模糊,心裏像藏了一個隨時爆發的噴泉。
木梳的梳齒和柔順的秀發相交融交叉,將細碎的時間好好梳理,輕柔安撫。
日頭濃烈炙熱,竹屋裏卻清爽舒適。
阮籍怕她們怕熱,變了冰塊作用的寶器堆在屋邊,自己在坐塌上敲敲打打施法收術。
寬大的手掌流出陣陣光芒,一陣光芒大盛,法力注入一隻黑金色蝴蝶狀手鐲,手鐲及時吸收並鎖住阮籍的強力。
在一旁呆看著的阮眠撒嬌似的抱住鬢角發汗的阮籍的手臂,“阿父對我真好,我最愛阿父了!”
阮籍失笑,剛剛因為失力有些難看的臉色馬上轉變晴空萬裏,笑容傲嬌無比。
這樣的生活阮眠過了很多日,她越來越習慣這樣生活。
這一日,阮籍和溫意都不在,阮眠獨自待在竹屋裏。
她正跪坐在塌上擺弄滿盆光滑的黑白棋子,忽感一陣地動山搖,傾斜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