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一：此去經年
如果不是非他不可，誰又不想和自己相愛之人廝守終生。
……
從葉棠有記憶以來，他便是被當做細作來培養的。
細作的人選當然不止他一個。
可人都一種求生欲。
為了讓自己活下來，葉棠從小便明爭暗鬥，每天死在他手裏的人命便有數十條。
經曆了好幾年的時間，他踏著無數人的屍體活了下來，就連他自己都厭惡這樣的自己。
可他害怕死亡，特別怕。
看中了葉棠的心狠手辣，他被送去了東陵國君主麵前，那時候的東陵君主還不是南宮影。
離開的前一夜，從小對他格外苛刻的暗閣主管大人和他聊了一整夜。
主管大人已經很老了，他一頭的白發，胡須也是白的，他一口一口地喝著酒，帶葉棠去見了東陵國百姓的生活。
東陵國的等級製度很明顯，百姓們在高官的壓迫下，毫無人權可言，到處都是苦不堪言。
葉棠那一晚上見到了東陵最黑暗的一麵，那是他永遠都忘不了的記憶。
那時候，主管大人喝著酒告訴他：“你是我見過最有靈氣的孩子，在暗閣長大也沒法抹去你的才華橫溢，如果有一天東陵能有像你一樣的君主，百姓就能得救了。”
葉棠牢牢地把這句話給記在了心裏。
離開暗閣之後他的鎖骨上被黥上了字，後來他被送去了北陽。
他見到了韓燼。
那個單純懵懂的小太子。
葉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細作，他要取得信任，然後毀了這個國家。
可是他想到了兒時見過的東陵國的慘狀。
他知道韓燼一定會是一個明君，他想要借助韓燼的能力來拯救東陵的百姓。
到後來他不知不覺中對韓燼動了心，這是最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他察覺到自己對韓燼有了感情，他就把這份感情默默地藏在心裏，從來沒有想過要說出來。
可是他漸漸地發現韓燼對他的感情也不一樣。
他有些擔心，同時他也隻能裝傻，他假裝不明白，看不懂，更何況那個時候他自己對於感情上的事也是一竅不通。
直到後來有一天韓燼在書房趁他睡著時偷偷親了他。
那個時候葉棠並沒有睡著，隻是趴在桌上休息，當他睜開眼睛和韓燼對視上的時候，韓燼臉紅了個徹底，連話都不會說了。
最後，他隻磕磕絆絆地擠出了一句：“你真好看，以後我要娶你。”
然後韓燼就和葉棠表明心意了。
那年葉棠也不過才十四歲。
如果他早知道會有後來的那些事，那時候他一定不會答應和韓燼在一起。
隻不過那時候他們都太懵懂，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
葉棠更沒有想過後果，他隻知道他喜歡韓燼，韓燼也喜歡他，那就在一起好了。
但是後來要麵對的事情就多了。
朝中虎視眈眈的大臣們，還有太後和皇帝的壓力，都讓葉棠感到十分為難。
可是他為了韓燼也能夠忍受。
他們小心翼翼地在一起了兩年，期間連牽手的次數都少。
韓燼也非常聽話，葉棠不讓他做他就不會做，哪怕他再喜歡葉棠。
原本葉棠以為隻要互相喜歡，就一定能夠在一起，沒有什麽事情是他們不能克服的。
可是一切都是他太高看了自己。
後來他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韓燼體內的毒。
知道紅燭淚要如何解後，他開始疏遠韓燼，希望毒能夠不發作。
哪怕他都已經離開了韓燼，他整整兩年都沒有再見過韓燼，最後毒還是發作了。
明明他已經狠下心來離開了兩年，他飽受了兩年的相思之苦，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什麽都沒有得到。
當他日夜兼程趕回去，看到韓燼毒發的時候，他非常心疼。
他想要救韓燼，一定要救韓燼。
所以他後來想盡辦法在韓燼的體內埋下了蠱術，讓他體內的痛苦全部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來替韓燼承受這一切。
不是沒想過和韓燼商量這件事情，
但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連他都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開紅燭淚，韓燼就更不會有別的方法了。
如果他不告訴韓燼，而是自己偷偷幫他解了毒，那最多就是他一個人死。
可他若是告訴了韓燼，韓燼一定不會讓他取心頭血來解毒，最後韓燼會死在這毒下，那他又怎麽會獨活，這樣他們兩個人都擺脫不了死的結局。
一個人死和兩個人死。
這之間的抉擇再簡單不過了。
葉棠是個聰明人，他當然選擇了一個人死，更何況，他還有私心。
他想要韓燼走上皇位，想要韓燼拯救東陵的百姓，拯救這天下，帶領北陽走向盛世。
為了這個天下，他終究是舍棄了自己對韓燼的感情。
他知道這樣對韓燼來說不公平，可是他隻能做到這麽自私，隻能這樣自私地留下韓燼一個人在世上忍受孤獨折磨。
欠他的，隻能下輩子再還了。
所以他打算讓韓燼恨他。
不為別的，就隻是為了讓自己不會那麽不甘心。
如果他知道韓燼深愛著自己，他又怎麽能夠甘心就那樣離開，他也想和韓燼在一起啊……
況且，韓燼如果恨他的話，以後一個人留下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所以他處心積慮用盡了一切方法讓韓燼厭惡自己。
那種感覺的確是很難受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
他甚至還找了其他人，想要讓韓燼愛上別人，那個想法真的很過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自私惡心到這個地步。
那個叫孟清雲的男孩非常單純，眼睛清澈幹淨，他甚至不敢和他對視。
哪怕最後沒有成功，那件事情依舊一直令他備受煎熬。
後來他去孟清雲的家鄉看過他，但是他沒有見到，他得到的消息是孟清雲回到家後再一次被家人賣給了當地的地頭蛇。
而孟清雲被侵犯了身子後就自盡了。
葉棠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他覺得是他害了孟清雲。
後來他見到了子溪，子溪的那雙眼睛和孟清雲特別像，所以他盡力保護了子溪，護住了他的性命。
讓韓燼愛上別人不可能，他就隻能讓韓燼恨自己了。
每每看到韓燼用那種嫌惡的眼神看著自己，葉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樣才能裝得若無其事的。
可是他停不下來了。
他一邊讓韓燼恨自己，一邊在暗中找著解藥的下落。
他想要快點找到解藥，這樣紅燭淚就威脅不到韓燼了。
同時他也想慢點找到解藥，因為一旦找到解藥，那就意味著他得取出心頭血來當做藥引祭藥了。
後來他得知了解藥在皇陵。
他再一次利用了韓燼對他的感情，假死進入了皇陵。
那時候在宮門處，韓燼抱著他痛哭，葉棠隻覺得心如刀絞。
原來他要走的時候韓燼會傷心到這個地步。
那他以後真的要離開了該怎麽辦，那一刻他萌生了退意，他不想死了，他想要一直陪著韓燼。
假死的那段時間，他對外界的一切都是毫無知覺的，真的就如同死了一般。
進入皇陵的那一次，也是九死一生。
當時他差點就命喪在那了，最後他憑借著一股狠勁才出了皇陵。
那是真正的死裏逃生。
與此同時，他也在皇陵內找到了解藥。
但是當他看清楚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麽衣服之後，他猛的愣住了。
那是封後大典上皇後穿的朝服，衣裳很華麗，一看就是做了很久了，沒個三五年是做不出來的，這說明韓燼準備這件衣裳已經很久了。
那一次葉棠哭得撕心裂肺。
他真的不舍得離開了，他不舍得丟下韓燼一個人……
那是他用命去愛的人。
後來他想嚐試別的方法，是不是還有別的方法，是不是他可以不用死，他可以和韓燼在一起。
於是他回到了東陵國，他想讓韓燼將仇恨轉移到東陵國君主南宮影身上。
如果南宮影把北陽入侵得頹敗不堪，韓燼是不是會恨南宮影，一定會的吧。
雖然他開始幫助南宮影對付北陽，但他一開始的確沒想再見韓燼。
他還不確定自己這個計劃到底能不能成功。
隻不過他沒想到當時鎮守邊關的人是墨安。
所以後來韓燼還是知道了，並且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那已經是他假死後的第二年了。
其實他也是很想見韓燼的，所以他去見他了。
那時候韓燼看起來瘦了很多，整個人都憔悴了，他的眼睛原本是沒有神采的，卻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亮了起來，葉棠不由得感到愧疚。
可是他沒辦法跟韓燼離開，他也不能跟韓燼離開。
那時候韓燼告訴他，他很羨慕林將軍和子溪。
當時他沒有發表意見。
可韓燼不知道的是，曾經在白霞川，他也無比地羨慕月照君和宋輕淼。
最後的結果便是沒有成功。
哪怕南宮影已經攻入了皇城，韓燼也還是深深地愛他入骨。
葉棠實在是沒有別的方法了，他在城破的那個夜晚讓韓燼吃下了解藥，然後開始幫他解毒。
當他的胸口被鮮血染紅，韓燼也被李公公帶走。
葉棠倒在冰涼的地麵上側著頭看著韓燼的身影一點點遠去。
那一刻，他後悔了。
他想要和韓燼在一起。
還能一起走多久，那就珍惜還能在一起的那段時間。
可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想要和韓燼說的話都已經寫在那封信上了。
若有來世，再續前緣，生死不棄。
他希望有一天，韓燼能夠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