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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他們仿佛不約而同地忘記那些爭執不快,鬆霖不再過分晚歸,日子照常流淌。


  吃飯,睡覺,閑聊,歡愛,擁抱……無懈可擊。


  然而,碧澤嗅出某種風雨氣息,像雷電來臨前的預兆。


  鬆霖看出碧澤宛如困獸一般的不安焦躁,隻不理會,自顧自照常生活。


  這種不安焦躁在立秋在一天達到頂峰。前一晚他們做到了深夜,碧澤格外粗暴,肆無忌憚地留了不少印子,深深淺淺,青青紫紫。立秋這天不當值,鬆霖也由他去。


  兩人一齊賴床,快到晌午,鬆霖拍拍碧澤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我要起來了。”


  鬆鬆搭著的手臂倏地收緊,男人立即問:“你要去哪兒?”


  鬆霖失笑:“做飯啊,你不餓我餓呢。”


  碧澤沉默地鬆手,跟著鬆霖起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鬆霖做飯他就站在廚房門口,看一眼鬆霖,又看一眼天上太陽。


  鬆霖到院子裏摘把小蔥,碧澤突然抓住他手臂:“小澤!”


  鬆霖回頭看他,碧澤遞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過來:“乖崽崽……吃下去”


  “這是什麽?”


  “蛇丹”


  鬆霖把玩這顆亮瑩瑩的珠子:“你的?”


  “我的。”


  鬆霖像是好奇,認真看了好一會兒。碧澤盯著這顆珠子,罕見地露出緊張慌亂的神情,脖子上已經長出鱗片,還在逐漸往臉上長:“快,吃下去。”


  鬆霖忽然把珠子塞進嘴裏,碧澤的眼神跟著珠子動。不等碧澤反應過來,鬆霖傾身上前,撞到他嘴上,撬開他齒關。


  碧澤蛇化時,表麵似乎無異,其實嘴裏已長出尖牙,舌頭也變細,分叉。他的牙齒是不像人類那樣嚴絲合縫閉攏的,舌頭也卷不住滑溜溜的珠子——鬆霖把珠子喂進了他喉嚨裏。


  珠子順著碧澤的喉管滾進肚子,也許又滾去了別的時候妖怪才有的地方。誰知道呢,誰管這個呢!


  碧綠的瞳孔盯著他,如臨大敵,鱗片都炸起,邊緣鋒利,在日光下閃著冷光。


  “你為什麽不吃!”


  “啪”,伴隨著蛇尾拍地聲音,鬆霖才注意到碧澤的雙腿已經變成了蛇尾,焦躁地拍打著地麵。也是,畢竟男人已經緊張到連眼尾都是細小的鱗片。


  鬆霖平靜地回:“我不願意。”


  碧澤像沒聽到,咬牙重複道:“你為什麽不吃?”


  “我為什麽要吃?”這個蛇妖養大的青年偏頭笑了一聲,頭一次在蛇妖麵前展露攻擊性,“碧澤,你是不是少說了什麽?”


  “比如吃了會變成條連話都不會說的蛇?”


  碧澤“嘶嘶”地吐著蛇信,沒有反駁,蛇化到這種程度,大概已經不能輕易地發聲。


  “被我說中了?”青年笑了一聲,飽含嘲諷,


  “是忘了說呢,還是不敢說呢?

  “我同你講過多少次了——我不願意!”


  “你承諾的!陪我到死!”


  青年冷著臉,明明比碧澤矮半頭,卻仿佛在俯視。他本該溫和些,軟言相哄,但他此刻隻能感到失望和憤怒。他並不是全無怨言地愛著這條蛇,本來一直期望著回報啊!隻不過是把委屈不滿全都藏進了肚子裏,自欺欺人。


  心肺都被怒火燒疼,鬆霖嗤笑一聲:

  “床上哄你的話也信?碧澤,我給你操一操,權當報答你的養育之恩,不意味著我願意為你變成爬蟲!”


  他每說一句,碧澤蛇化就更重一分,除了頭部,已經與一條蛇所差無幾,鱗片炸起,猙獰至極,伴隨著嘶嘶聲:“你不願意?”


  “我不願意。”


  話音未落,被激怒而完全變成蛇的碧澤大張著口朝鬆霖撲過去。鬆霖眼疾手快,矮下身子……


  銀光一閃,一把纖薄匕首穿透蛇尾。碧澤吃痛,蛇身往後縮,蛇尾卻被釘在地上,反而因為他動作撕扯出一條貫穿的裂口。


  鮮血滴答,大蛇低頭去看,看見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插在他尾上,剛好穿透他尾巴,插在了地麵的磚石縫中。


  青年偏過頭“哈”地笑出聲:“惱羞成怒了?”嘴角微微翹起地弧度都像是在嘲笑:你看,果然是條爬蟲。


  大蛇本不該這樣毫無防備,當初大蛇親口說的,少澤是安全的、無害的,他信任寵愛少澤像母獸信任寵愛她的小獸,在這時簡直像個笑話。


  大蛇發狠甩動尾巴,拔起匕首甩落在地上,叮當一聲。


  蛇瞳緊盯少澤,滿是警惕與攻擊性——他從未把這種看獵物,敵人的眼神投向他養大的少澤。


  這裏或許已經沒有少澤了,隻有一個會對他惡語相加,刀劍相向的鬆霖。


  隻需短短幾句話的時間,親密無間的枕邊人就可以反目成仇,踩著對方的痛腳互相撕咬。


  雙目相對,一瞬間極致的緘默——大蛇撲向他的敵人。


  誰都沒有在意掉在地上沾了灰塵的一把小蔥,和鬆霖眼角鹹味的水液。


  像絞殺獵物,蛇身把鬆霖緊緊纏繞,不斷勒緊,尖牙壓在鬆霖脖頸血管上,刺破皮肉,刺進血管。大蛇咬過他許多次,惟有這次真正地像對待敵人,毫不留情地注入毒液。


  窒息感和疼痛一齊湧入他的大腦,說不出話,眼神逐漸渙散,看不清碧澤的瞳孔。也許隻要五分鍾,或許兩分鍾,他就會被殺死。鬆霖麵孔漸漸扭曲,發紫,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彎起嘴角,露個不像笑的笑。


  身上的壓力一瞬間消散,沒有尖牙,血管開始汩汩地淌血。鬆霖摔落在地上,空氣湧進肺部,喉管生疼,他咳得撕心裂肺。


  大蛇尖牙上還沾著血,盯著鬆霖,像要再次發動攻擊。鬆霖抬起頭,淚眼朦朧,看不清這蛇。在他們視線相碰的一瞬間,大蛇扭身向外遊走。


  野獸大抵如此,對他千好萬好,隻用一次傷害,就會頭也不會地逃走——更何況是冷血的蛇呢。


  蛇尾的傷口躺著血,在地上擦出一條血線。短短幾瞬,鱗片美麗的蛇,受了傷的蛇,就消失在他模糊的視線裏。


  鬆霖的身體比大腦先動,追著地上的血跡爬。一邊咳一邊爬,手掌沾上血,也沾上淚。一直爬到院子裏,被拋棄的好像終於發現追不上,怔在原地。


  毒液在血液裏流淌,內髒和喉嚨被火灼燒一樣的疼痛,呼吸急促,視線模糊。而淚珠不停地滾落,砸在青石地磚上,好像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發絲都在痛哭。


  何以至此呢……不過是一時口不擇言。不過拿著預防萬一的匕首,怎麽會真的出鞘見血。


  蛇妖又何以……能真的下死手呢?能真的、再次拋下他呢?

  鬆霖任由眼淚淌著,像是要一次流完一輩子的眼淚。他頹然地倒在地上,慢慢、慢慢蜷縮起來。像受了傷,又離開母體庇護的幼獸,抽噎聲漸漸變大,變得肆無忌憚,最後連聲音也發不出,張著嘴,無聲地哭,要背過氣一樣。


  大白鵝又戴上了金絲邊眼鏡:


  “這裏,認為碧澤對自己的毒免疫,而偶然鬆霖血液裏混入了一點點蛇血,總之就是不會被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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