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月滿西江,將進酒》
本來前進的路線,是準備在洛陽外的驛站駐紮一晚。既能補充物資,又能讓洛陽守軍奉命在前方探路。
但是文宗臨時改變了主意,要順著鳳陽一帶官道,直接趕往洛陽的附屬小城:順天府。
想著此次出宮,順便能體察民情。好好的看一看,在他治理下的大唐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而且順天府後麵,則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比起洛陽後麵要走崎嶇的山路相比起來,顯然更為舒服一些。無非是繞了半天的路程,也沒有耽誤總路程。
有了三皇子的開路,不少失修的管道,都變得平緩無比。哪怕是一向受不了顛簸的蘇畫,此時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應。
不過讓蘇畫驚訝是,此行的路上他還看到了沈傲風、韓君祁、上官驚鴻三家的旗幟。
可是他們這些人,有的在長安維持大唐機構的日常運轉,上官驚鴻更是遠在涼州。他們的旗幟為什麽會出現在隴西的隊伍之中,而且看起來,隨行的車隊裏,車上的都是大人物。那些隨從,都極為恭敬。
乘坐在轎子中的趙嵩,掀開的窗簾透透氣。
看著騎在馬上的蘇畫,一臉迷茫的樣子。又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隨即就明白了蘇畫的迷茫的理由。
“這有什麽奇怪!”
“喲,宰相醒了,我還以為要睡到順天府呢。”
蘇畫勒緊了韁繩,讓老黑放慢了腳步,保持著跟趙嵩馬車的一樣的前進速度。
“隴西的文武節,是五年一度的盛會。普天下之的文人武者、奇人異士都會慕名而來。隴西李家便會以擂台形勢擺下比賽,拔得頭籌者,便能送入長安,為大唐江山社稷造福。來自大唐各地的能人一較高下的場景,想想就是異常激烈。”
聽著趙嵩解釋完,蘇畫明白了一些,又接著說道:“所以不少世家都想利用文武節之名,在大會上嶄露頭角。獲得陛下賞識,又或者謀取一官半職?”
“這隻是其一。”
還沒等蘇畫問起,趙嵩動了動喉嚨,緩緩道:“今年的盛會的獎品,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寶物啊。”
“什麽寶物,竟然能這麽多人眼紅?”
“隴西李家的藏書樓,其中蘊含著天下所有的書籍,無窮無盡的智慧。能在其中閱讀半月之人,無一不是掌控天下王師的謀略之才。這是文人所追求的目標,而武者的獎品就更為豐富。相傳是鎮陽觀老祖玉衡子的佩劍,千百年來排名前三的神兵利器。”
這樣一來,蘇畫總是明白了個大概。這樣比賽性質的大會,有了噱頭,確實會吸引到不少的奇人高手。
“五年前,沈清寒奪得文魁的榜首,榮獲第一才女之名。今年也會到場,也是吸引了不少的青年才俊。”
蘇畫看著馬車裏的那道倩影,這才回過神來。怪不得他總覺得有些熟悉,原來裏麵的人是沈清寒。
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輝煌曆史,盛名之下無虛士,沈傲風倒是教出了一個好孫女。想起她的那一巴掌,蘇畫又自慚形穢。
“那韓家的馬車之中,應該是韓尚書的女兒韓紙鳶了吧?”
“韓家小姐從來沒有參加過,以她的秉性也不會去參加。老夫估計是韓君祁的夫人陳禮兒,為了酒樓的事情而奔波隴西。”
蘇畫猜測也是如此,韓紙鳶不喜歡跟外界交談,韓君祁忙於朝政,那韓家的馬隊之中就隻有可能是陳禮兒。
上官玲瓏應該也在,她和沈清寒是閨蜜,依照她的性格,估計也是前往隴西參加武試的。
“沒想到,宰相你還知道得還挺多啊。”
蘇畫對著趙嵩笑了笑,想起了一些事情:“不過既然朝中無人,秦王又外出平亂。宰相執掌內政,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為何要讓給沈傲風和韓君祁其中難不成有什麽貓膩?”
麵對蘇畫的憑空捏造,微微的有些怒意,不過也是說到點子上了。
趙嵩冷哼了一聲:“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家馬車內,一名麵容清秀的女子,透過紗窗看著遠處一老一小談天說地、有說有笑的樣子,鳳眉緊鎖,狠狠的啐了一口。
“也隻有他們兩個奸臣能聊到一塊去。”
丫鬟悄悄的看了一眼,認出了蘇畫的模樣。
有些不解的揚起頭,問道:“小姐,你以前很欣賞蘇公子的,怎麽最近就不待見人家了?”
“呸!誰待見過他!”
“仗著有點學問就助紂為虐,狼狽為奸。像他這樣的人,簡直枉讀詩書。說他是讀書人,無疑是丟了我們的文人的臉。”
馬車中的謾罵蘇畫是不得知,而且旅途中,他是刻意的避開了沈家的隨從。盡量自己少跟沈清寒打上照麵,不過也有幾次會麵,都是無言開始無話結束。
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跟在隊伍的最後麵,時不時在馬上發呆,想想東廬的情況,想一下霓裳現在做什麽。
抵達新的城鎮,文宗也會讓蘇畫陪同,觀察一下當地的人文風俗。這一段旅途,他見識了很多,閱曆也豐富了不少。
——
時間已到七月,江麵無風,皓月當空。
距離隴西之行的路程也過去了十二天。
西江之上,行駛著一艘艘巨大的官船。
橫渡西江,明日清晨六點,便能抵達隴西碼頭。比預計的行程慢了兩天,不過也好在沒有錯過文武盛會。
也是文宗花費了兩天時間體察民情,為來年的開春做準備。其中就屬司農寺的官員格外的忙碌,一來是收集各地方的特產、研究糧食的耕種、生長周期等等之類的步驟。
時間緊迫,留給他們的並不充沛。回來時就是從水路趕回長安,所以這陸地上的城鎮,都得仔細的盤查一遍。
燈火通明的官船上,文武大臣正聚在一起,商議朝政。
“渝州位處平原地帶,四季雨水充沛,卻溫度較高。利於水稻、柑橘等農作物。司農寺收集了不少的種子”
“長安則處於高原地帶,雨季多,風沙也多。加上冬季嚴寒,根本難以種植,還是等來年開春才能耕種”
“蘇仕郎說長安不利於水稻的種植,應該種小米。”
一旁負責記錄的起居郎,嘴裏也念叨著:“蘇仕郎說長安不利於水稻的種植,應該種小米”
蘇畫還在品嚐著宮裏帶出來的美酒,連忙站起身來反駁道:“我什麽時候說過,長安不利於水稻種植。我隻是說,你們的種植方法出了問題。”
諸位司農寺官員有些詫異的看著蘇畫,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他們的印象中,蘇畫的原話就是如此。
文宗卻擺擺手,示意眾人落座,又看向蘇畫的方向:“雲謹啊,你來說說,為何長安理應種植小米。”
要說這群官員中,誰對蘇畫的本事最為服氣,那除了司農寺的官員,就再也沒有他人。
這段時間的勘察以來,蘇畫提出的意見,讓他們受益良多。如果沒有蘇畫在一旁幫忙,他們的進度估計還停留在順天府上。每一種農作物的生長周期、如何保存種子、如何種植麵對蟲害的方法,蘇畫都能解釋得明明白白。
“陛下,小米利於北方流域種植,適合幹旱缺乏灌溉的地區生長。最為符合長安的情況,長安荒山居多,農田極少。小米其莖、葉、較為堅硬,可以當作飼料,以供牛馬羊的牲畜消化。”
“若想種植水稻,按照長安的地理環境還是有些困難。如果真的要種,微臣簡直由司農寺研究雜交水稻。搭建大棚。研究土壤的結構,溫度、氣息、照顧得當,要想在嚴寒的冬季,種植出反季節的蔬菜,都不是難題。這些東西都解決好了,當時候想種植水稻,也不是難事。”
蘇畫話音剛落,底下就馬上有人接話。
“自古以來便是春種秋收,百姓們都知道的事情。冬天種植,那簡直是顆粒無收。蘇仕郎怎麽說也是飽讀詩書的文人,怎麽說這樣的胡話。”
“對啊!冬天種菜,本就違背天理,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台下交頭接耳,紛紛對於蘇畫的說辭不屑一顧。
旁人若是這麽說,文宗不一定信。但是蘇畫這麽說,他就不由得重視了起來。
“雲謹說的可是真話?”
“陛下,這個問題微臣也不敢保證。理論上可以說是真的,不過要去實踐才能得出準確的答案。不過以司農寺的手段,估計還得花上很多年的時間。”蘇畫搖搖頭,麵對當下的情況,要想搭建大棚,也真的是癡人說夢。
作為蘇畫的第二號小迷弟,司農寺少卿反複斟酌。蘇畫的這個想法,很久以前他就想過,礙於輿論,這才掩埋到現在。
現在有了蘇畫開啟了先河,他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如果真如蘇仕郎之言,這搭建大棚之術,司農寺願之一試。”
文宗知道,如果這一旦研究成功,那背後將是數以萬計的大唐百姓口糧,前線將士最大的依仗。
“好,便以少卿提議。”
又扭頭看向了蘇畫,文宗總覺得這小子在隱瞞什麽。他能提出來,就說明心中有了完整的想法。
想起來蘇畫懶散的個性,文宗氣就是不打一處來。整日就知道躲懶,隨即道:“命蘇雲謹為司農寺參事顧問,從旁協助,為期一年。可隨意進入司農寺、隴西天祿閣,如有急事隨時麵聖,不必行禮通報。”
蘇畫想著不接受,不過少了行禮這一項,這成天下跪,也不是個辦法。想了想,文宗的條件,他還算滿意,也就沒有說話。
盡管許多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畢竟這違背自然天理的情況,也沒人願意去相信,但是司農寺全體官員卻是充滿了幹勁。
宴會一直持續到午夜,諸位大臣才慢慢的離開。
蘇畫本來想著無辜的宴會結束了,他也能回去休息了。不料文宗又命他陪同,欣賞月滿西江的美景。縱使一萬個不願意,還是得低頭答應。
——
官船甲板之上,設下屏風小桌。
太監宮娥手持美酒玉器、瓜果李桃站在兩旁。
文宗和蘇畫麵對而坐,黃邪就站在文宗的身後,麵對蘇畫還是一副不待見的神情。
顯然蘇畫不在意,時而跟著文宗小酌幾杯,時而高談闊地。
江風涼爽,好不愜意。
文宗小抿了一口酒之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放鬆過了,雖然這些天舟車勞頓,也好在收獲良多。
看向了麵前的少年,悠然道:“雲謹啊,你足智多謀,見解更是超乎常人。對來年的朝政,你有何看法?”
蘇畫仰起頭,沉思了一會兒,吐出八個字。
“休養生息,備戰待敵。”
“哈哈哈,黃邪,朕猜得沒錯吧?這小子跟朕想到一塊去了。”
連年的征戰已經不適合大唐的朝政,接下來的三五年,或許都得忙於耕種的局麵。
爽朗的笑聲響徹甲板之上,不少聽到的人都在納悶兒,陛下何事這麽高興。
“都說你小子詩詞雙絕,朕是有些不信。如此良辰美景,美酒在手;皓月之光,圓滿西江,不得一吐為快?”
蘇畫搖搖頭,眼神也開始迷離起來:“那些都是虛名,不管用的。”
文宗也是多喝了幾杯,興致上來了,指著蘇畫說道:“隻要你作的好,朕就封你為中書舍人,以後便能參政議事。你不是老早就跟朕念叨,想要給你家娘子拿個誥命嗎?那就授五品誥命夫人,如何?”
“既然陛下都這麽說了,那微臣就鬥膽賣弄了。”
都退後,我要開始裝逼了。
蘇畫望著了一眼浩瀚無際的西江,低頭看了一眼手執的酒杯。
“陛下聽了,這首詩名,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床頭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慕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
鍾鼓玉帛豈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
古來賢聖皆死盡,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遠處官船上的少女,看著月下狂放不羈的身影,眼中又萌生出一絲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