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無有諫言,請君自裁》
大理寺內,徐劍南剛剛從北門調查歸來。
疲憊的臉上卻是滿布愁雲,回書房的路上遇到捕快打招呼,都沒有回複。又在忘我一般想著案情,就連胡離跟了他好一路,都沒有發現。
“白玉京臨死前說曾與太尉有過”徐劍南停住了腳步,捏著鼻尖細細想著,又自顧自的說著:“我調查了他生前居住的地方,卻什麽都沒有發現。他隱藏在長安如此之久,卻沒有留下一點線索,不合情理”
“確實如此!”、
胡離在一旁點頭道:“唯一可以說明的,就是白玉京平常根本不在寺卿府上生活,而是有著其他的活動之地。這寺卿府邸,隻不過是他掩蓋自己足跡的手段罷了。”
徐劍南猛地嚇了一跳,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胡離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下次你走路能不能發出一點動靜,這樣沒有聲音,會嚇死人的。”徐劍南回過神來說了一句,臉上還是驚魂未定的模樣。
也不怪徐劍南膽小,隻怪胡離這麵具著實可怕。
“什麽離奇古怪的案件都經曆過來了,你還害怕這個?”胡離笑道,隨即換上了一副看起來還算慈祥的麵具。
徐劍南可不認為胡離是來找自己敘舊的,於是開口問道:“怎麽突然來找我?是不是你那邊又調查出了什麽線索?”
“還真被你猜對了,我們還真查出了一絲端倪。”胡離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似乎他也不敢相信自己查出來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白玉京前去鳳陽之前的那個雨夜,曾經到過太尉府上。也不知道聊了什麽,而且還有人看到,有三個穿著蓑衣的人,從太尉府的後門出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劍南陷入了沉思。
根據他們的調查結果,城外的足跡正好是五個人。在地牢發現了兩個人的足跡,加上太尉府出現的三個蓑衣人,這真的是一個巧合嗎?
“他們三人的下落調查清楚了?”
胡離看了徐劍南一眼,邁步走了出去,淡淡說道:“下落是打探清楚了,隻不過”
徐劍南追問:“隻不過什麽?”
“他們三人中,有兩人殘疾,一個瞎子一個聾子。平日裏就待在家中極少出門,隻有大哥在碼頭從事苦力。他們三人,似乎沒有作案的動機。”胡離說完,心裏也犯起了嘀咕。這三兄弟出現在太尉府,確實有些奇怪。
“他們有沒有可能是裝的?”
“我已經派人試探過了,而且根據附近居民的話,他們兄弟三人一直都是老老實實的,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而且經常有官家的人,前來送些東西給他們。”
“太尉府?”
胡離點了點頭:“我調查過太尉府的賬本,他們從五年前就開始給這三兄弟送一些糧油米麵。”
“無事獻殷勤,你覺得趙太尉會養三個無用之人嗎?”
胡離扭了扭脖子,發出了哢吱的聲音:“是否真心,晚上便知分曉。”
“你難道打算親自試試他們兄弟三人?”
“事到如今,難不成你還有什麽辦法不成?”
兩人對視了一眼,徐劍南啞口無言。他也是束手無策,隻能按照胡離的想法去辦。
“這件事你完全可以自作主張,為何還要通知我?”
“我來通知你其實是還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
看著徐劍南的疑惑,胡離緩緩說道:“東城有一人揭了榜文,他的來曆不清。你去調查一番,晚上的時候,我們走一趟太尉府。”
這揭榜的人按理說是歸於戶部的管轄,隻是戶部最近整理長安各州郡,忙得不可開交。胡離回宮稟告文宗之時,這個任務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徐劍南的頭上。
兩人又交流了一些查出來的線索,直到胡離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徐劍南這才帶著一批衙役,往著東城走去。
——
與此同時,太醫署內,也發生了一件令人後怕的事情。
蘇畫不知怎麽,突然吐血不止。白蟾身上的紋路,也漸漸變成了數道漆黑的血線。幸好墨雨璿及時的蘇畫服下了丹藥,要不然這後果真的難以想象。
張白蟾托著那隻蟾蜍,看著它身上的紋路,歎了一口:“小家夥已經吸食了太多的毒氣,而且所吸食的毒性,一日比一日猛烈。現在已經無法負荷,要等它消化完了體內的毒素才行。”
“師祖,鎮心蟾需要消化多久?”
“最少都要四個時辰,若不然這小家夥也會被體內的毒素給害死。”
墨雨璿猶豫了,沒了鎮心蟾,蘇畫的傷勢就無法維持了。別說等到師傅回來,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讓我來吧,四個時辰而已,老夫還能堅持。”在一旁閉目養神的黃邪站了出來,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要記住,他現在的身子不宜傳入太多真氣。如果發現排斥的情況,就馬上停手。等到毒性減弱,在為他維持。”
見到黃邪點頭,張白蟾對著墨雨璿說道:“你跟藥房抓幾幅藥,配置鎮心蟾的食物。其餘的人都退出去吧,省得打擾到了黃總管。”
張白蟾脾氣雖然差,但是受了李命的囑托,也算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房中隻留下黃邪一人,張白蟾和墨雨璿都忙著自己的事情。霓裳則戴著李允諾三人去了旁邊的偏房,一旦有需要的,也可以馬上趕到。
“允諾,村裏怎麽樣?還好嗎?”霓裳捂著小姑娘的手,憔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不知是假裝出來的,還是發自肺腑的慰藉。自從蘇畫出了事,玄公整日都在外麵忙著查找線索。
她根本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隻能在蘇畫的身邊絮絮叨叨。望著昏迷不信的蘇畫,她心如刀絞。原本安靜如水的生活,突然就變得亂七八糟。
先是蘇畫入獄,而是逃離鳳陽短短的時間裏,就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再次見到李允諾的時候,她真的懷念起在東廬,哪波瀾不驚的生活。
“我們都很好,隻是先生師娘不在的這段日子裏,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學堂的課也被托了很久”
“那你要肩負起班長的責任啊。”絕美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語重心長的說道:“相公他啊,最擔心的就是你們這群孩子了。要是讓他知道,他不在的日子裏,你們的功課做得亂七八糟,那你還不得氣死。”
在牢裏的時候,蘇畫就經常跟霓裳說起學堂裏的趣事。有時候逗得霓裳前仰後合,用他的話來說,不知道自己一個坐過牢獄的人,還配不配為人師表。
“可是我常識不夠,才華又比不上先生,根本幫不上什麽忙”李允諾委屈的很,若不是那日非要搶手絹,或許就不會鬧出這麽多事情了。
“傻丫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李允諾眼睛一紅,想起蘇畫慘絕人寰的傷勢。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霓裳的麵前,帶著哭腔道:“都怪我,若不是當初我亂來,就不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情了,先生也不會”
“怎麽能怪你呢!傻丫頭,你在說什麽胡話啊!”霓裳彎下身子,抱住了小姑娘,拍著她的後背。
她和蘇畫都把這群孩子當親生一般看待,又怎麽忍心責怪。
“師娘都怪我,都怪我你打我一頓出出氣吧,看你這個樣子,允諾的心裏就好難受”
兩人想擁而泣,縱使是一向大大咧咧的上官玲瓏,也不免為之動容。一想到蘇畫受到的傷勢,如此惡劣,在她的眼裏能活下來就已經算得上一個奇跡了。
——
某處安靜的書房之中,一位老者正翻閱著不知名的古典書籍。
書案上檀香嫋嫋,翠綠的盆栽小竹傲然而立。他的身後更是陳列著數不清的古玩字畫,無一不在說明了房間主人的博學之氣。
門被輕輕的推開,走進來一個黃衣服的男人。長得不算老,弱不禁風的樣子,似乎風一吹就會倒。
十分恭敬的躬著身子,對著老者行禮,就連說話也不敢抬起腦袋。
“老爺,荀家兄弟傳來消息,說最近總有些人在盯著他們。他們不知道如何處理,特來詢問。”話說完,黃衣男子呈上一封紙筏。
趙羨沒有正眼看他,翻了幾頁之後,才緩緩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這幾日荀家兄弟無論傳來什麽消息,都不要管,你把我的話當做耳邊風了?”
話到末尾,聲音陡然提升。
黃衣男子連忙跪下磕頭,一邊求饒一邊解釋:“老爺,小人覺得如此放縱荀家兄弟不管不顧,反而會生出禍端,這才鬥膽”
“還要你來教老夫做事嗎?”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房間中除了腦袋叩擊在地板的聲音,就沒有了其餘的雜音。黃衣男子隻覺得頭暈眼花,血跡順著腦門流下來,一股子刺鼻的腥味。
就在男子就要磕昏死過去的時候,趙羨輕飄飄扔下一張紙筏,一句話也沒說,就邁步走了出去。
紙筏悠悠的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他的眼前。
隻是短短的一行小字,鐵畫銀鉤充滿著大家風範。可黃衣男子卻沒有心思欣賞書法,紙筏上的內容卻嚇出了一身冷汗。
無有諫言,請君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