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九娘的花》
五月二十一,酉時三刻。
宜求嗣,祈福,齋醮。忌殺生,納畜,遠行。
黃昏,大雨。
蘇畫離開地牢的第三日,天邊烏雷滾動,瓢潑大雨打在地上,掀起無數深坑。
門外,蘇畫和玄機子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這天象總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要變天了嗎?”玄公低著頭顱,感慨了一句:“已經快步入秋了,為何還是陰雨連連。”
蘇畫也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一股擔憂的神色,接話道:“我也總覺得會發生什麽,心裏空落落的。”
“難道”玄公欲言又止,遲疑了一會兒,沒有說出下文。
望著玄公猶豫不決的模樣,蘇畫試探性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玄公晃了晃腦袋,躺回了搖椅上,吐出了一口濁氣:“不知道,但願是我想多了。”
見他不願多說,蘇畫也懶得勉強。
霓裳在屋內繡著鞋墊,看著門外的一老一少,又如往常一般在屋簷下休息。半夢半醒之間,他們又回到了雲霓草堂的日子。堂中的柴火燒得嘎吱響,催壺裏的水也咕嘟嘟的沸騰。回過神來,他們仍舊在這破屋之中。
半晌之後,鼾聲輕起。蘇畫心裏事太多,根本睡不著,又把目光聚集到了九娘院子的方向。因為他們倆的房子在一條道上,隔著大門就能瞧見張獵戶的門口。
雨勢實在是太大了,張家夫妻倆下午的時分說上山收捕獸夾,可是都過去了這麽久也不見回來。蘇畫不禁擔憂起來,不知道,那個可憐的女孩,有沒有進屋躲雨。
下意識的翻了翻身,無意的瞥見了院子裏的那朵小花。
淡色的紅暈包裹著黃色的花朵,安靜的躺在小罐子裏。風一吹,莖骨就隨風擺動,漂亮的花瓣也被打落了幾片。這還是那個姑娘送給蘇畫的禮物,她被鎖在院子裏,唯一的樂趣就是養花。
蘇畫拿回來的時候,想著光合作用,利於花朵的生長,就放到了屋簷外,沒想到大雨卻來了,一時間也忘了此事。蘇畫不忍心它在經曆風吹雨打,便起身將小罐子拿了起來,放到了牆角裏邊。
這種花朵四季開放,名叫月季,又稱月月紅。月季的品種繁多,世界上已有近萬種。
九娘也不知是從何處尋來的月季種子,起初也許隻是種著好玩,沒想到卻開了花。她第一次發現,種花竟然如此有趣。之後便在屋中的空地之上種滿了月季,她無師自通,學會很多養花的法子。
一個孤獨的孩子,她的玩伴就是那些黃泥,陪著她渡過了多少個苦悶的春秋。
別的月季都是粉、紅、黃、白等單一的顏色,唯有她送給蘇畫的哪一罐是淡紅色的,是她院子裏最特別的一株。
或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九娘不知道這種月季的名字。但是蘇畫卻知道,這樣的自然授粉雜交出來的花朵,也叫和平月季。至於這個名字的由來,是一位純粹的黨魁滅亡之後,諸國聯合,每個代表房間的花瓶裏,都有一束月季協會贈送的“和平”月季,上麵寫著:我們希望和平。
亂世紛爭,路邊凍骨。
一個神誌不清的女子,在屬於他的方寸泥潭之中,卻培育出了一種名叫和平的種子。
這顆種子,在蘇畫的心頭慢慢的生根發芽,如烈火燎原一般勢不可擋。
因為他體會過和平年代的日子,知道和平二字是多少人的希望。他自打穿越以來,就以安逸自居。他懶散慣了,熱血的雄心壯誌,也被前世的負三代狠狠的壓垮。
他從來沒有體會過亂世百姓的疾苦,因為他不一樣,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走不上這條道路。他腦中包含著古往今來的知識儲存,他卻隻是一昧的自私。蘇畫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熱血男兒,但是若是放在家國情仇麵前,他也可以為了和平拋頭灑熱血。
隻是,他的家並不在這裏。
哪怕是有了妻子,蘇畫卻始終沒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感覺。他有時候就覺得自己非常的矛盾,明明很清楚的事情的起因,卻總是千方百計的改變自己的想法。
“啊!”
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劃破了長空,在雨中越飄越遠,顯得格外的淒涼。
蘇畫和玄公對視了一眼,連忙冒著大雨跑出了屋外。
血!
遍地都是血!
家家戶戶的門口,血跡和雨水混雜在了一起。
望著九娘的大門上濺射斑駁殷紅,蘇畫的心裏就好像被針紮了一樣。忽然,前方不遠處的屋子裏又傳來一聲哀嚎,那是老楊頭的家。
“狗賊!”
玄公握緊了雙拳,怒罵了一聲。蹬著籬笆牆縱身一躍,消失在了雨中。
嗒嗒嗒
蘇畫的雙腿開始忍不住發顫,因為他害怕看到接下來的一幕。但是他卻不由自主走了進去,她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地上的拖動的血跡,一直沿著到了花圃邊的屋簷下。躺著一道瘦弱的身影,胸膛還在微弱的跳動。
“九娘!”
蘇畫在也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急忙脫下自己的外袍,抵在了姑娘腰間冒血的地方。她傷的很重,流了滿地的血,臉上也是帶著一刀重重的傷疤。
“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蘇畫的眼淚已經控製不住了,一邊安慰著九娘,可是她腰上的血卻是止不住的滲透出來。
她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嘴裏的話語,也變得模糊不清。
“我給了他一朵花”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忍不住的吐了一口鮮血。
“別說了,你別說話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馬上去找醫生,你一定要撐住”
她的臉上依舊戴著往常一樣的麵容,膽怯中夾著微笑。似乎這傷勢對她來說,一點都不疼。
“他好像不喜歡九娘的花”躺著的姑娘苦笑了一聲,貌似這才是讓她最委屈的地方。
“沒事的,我喜歡就好。別人不喜歡是不懂九娘的花朵,九娘的花朵很漂亮的。”
“哥哥九娘的花真的很漂亮你看”
說著她用著自己最後的力氣,抬起了右手,張開了掌心,是朵被削斷了一半的花朵,染著一抹血紅。
“很漂亮,九娘的月季很漂亮的,就跟”
一個下雨的黃昏,一個帶刀的男人,走進了這家小屋。
躲在角落裏有些膽怯的姑娘,望著小腦袋,看著站在雨中的男人。她的世界裏,除了爹娘,其他的人都是來跟她要花的。她不顧暴雨的鞭打,俏步走到了花圃邊,摘下了一朵月季。
像極了一隻拿著小堅果的鬆鼠,把花朵小心翼翼的遞到了陌生人的麵前。
沒有一句道謝,回答她的隻有一絲寒冷。
少女的手重重的跌到了地上,胸膛的心跳也停止了跳動。她就靜靜的躺在哪裏,手指著角落裏剛剛吐芽的小罐子。
她的話不多,跟蘇畫就說過三句話。
第一句是蘇畫出門的時候,在門口遇見她,她膽怯的喊了一聲,哥哥好。
第二句是送給蘇畫月季的時候,說了一句:送給你,哥哥。
第三句是她沒有說完的一句,九娘的月季很漂亮的,就跟
霓裳聞聲趕來,撐著傘步入院子中,看到這一幕時,手中的雨傘猛地跌落。
哐當一聲,一堵籬笆牆炸開。一道身影飛了出來,玄公的身影緊隨其後。
“畜生!老子今天他娘的跟你玩命!”
話音剛落,蘇畫抄起了張獵戶立在牆邊的長棍,追著那人的身影奔了上去。
蘇畫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玄公在後方也不免驚詫,但是他麵對的可不是一般人,連忙提醒道:“小雲子,小心!”
那蓑衣人猛得停下腳步,反倒殺了蘇畫一個回馬槍。
蘇畫雙眼一眯,寒光乍現。手中的長棍打出了幾個槍花,跟那蓑衣人的刀對了起來。招招致命,力道剛猛。他所有的憤怒,都在此刻化為力量。
玄公也在此時趕到,大喝了一聲“龍虎勁”。帶起一陣虎嘯龍吟之聲,玄公的周身更是亮起一道藍色真氣。空中似乎帶著無形的力道,直接撞向了蓑衣人。見勢不妙,他直接用刀頂在了身前。
轟隆的一聲巨響,蓑衣人的刀被直接震裂。他往後滑行了幾步,身上也同樣的亮起黑色的護體真氣。
“玄鷹功!”
“你是天機府的人?”
玄公驚歎了一聲,隨即把蘇畫攔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