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菩提心經》
黃邪隻感覺齊錯的身法僵硬,每一次的動作之後都有片刻的停頓。在高手過招麵前,這一個小小的停頓,就可能是勝敗的關鍵,看他步伐熟練,不像個剛入門的化境。
唯一的解釋,那就是他受了傷。
兩人再次擊掌,齊錯又一次被黃邪深厚的真氣擊退。
這一次黃邪沒有繼續進攻,而是收起了架勢,淡淡說道:“後生,多年武學來之不易。你這般年紀已入化境,實屬難得。快些離開,老夫就當從未見過你。”
他久居深宮,看淡了皇室爭鬥。平時雖是不喜於色,但怎麽說黃邪始終都是武林中人。一入化境,方才能觸碰宗師境界。麵前的男子如此年紀,就能踏入巔峰化境,隻可惜走上了歧途。若是日後改過自新勤學苦練,大唐必定再出一個年輕的宗師。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帶走地牢裏的蘇雲瑾?”齊錯挑著眉問道。
“不行,隻有你可以走。”黃邪搖搖頭:“若要帶走他,你的腦袋就要留下。”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黃邪的殺氣陡然四溢。
齊錯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寒毛直豎,原來剛才的一番比試,這老頭一直在手下留情。他隻是忠人之托來救出地牢裏的一個人,邢大虎對他有恩,但是他有理由,拚上性命嗎?
宗師麵前,可不是小打小鬧。
齊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收起了手中的匕首。
他從小被佛門收養,寺廟中的清規戒律,皆觸犯得一幹二淨。
今天偷師兄的木魚,明天偷師兄的袈裟。在僧人們吃的素齋裏,偷偷的摻雜葷菜
在齊錯的記憶裏,他沒少挨寺廟裏的僧人批鬥。他隻是想引起師兄弟們的注意,寺廟裏每天吃齋念佛,對於小齊錯來說真的是太無趣了。他就好像一隻被關在籠裏的金絲雀,總是向往著外麵的廣袤天空。
每一次都是由他師傅出麵,才得以平息。似乎,所有人都在怪罪他的時候,隻有師傅,總是不厭其煩的包容他。
最嚴重的一次是藏經閣一本古老的經書不見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把視線放到了齊錯的身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盡管真的不是齊錯所為,他再三解釋,但是也不沒有人相信他。方丈說他秉性頑劣凡塵未消,不宜在青燈古佛渡過此生。把他帶回山上的師傅,卻始終笑嗬嗬的反駁,說齊錯天生就與佛門有緣。如此年紀,更應該從小管教,放他下山豈不是有違慈悲之心。
可能是緣份已到,也可能是師徒情份也要結束。他始終不適合寺廟的生活,齊錯這些年的行為,在他眼裏是最為了解的。最終還是抵不過眾人的壓力,老僧帶著他下了山。
“師傅,你要帶我去哪?”
“不是師傅要帶你去哪,而是今後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
“師傅你是不要我了嗎?那本經書真的不是我偷的。”
“山上時間七年有餘,你的本性師傅知道。但是如今,偷與不偷,都不重要了。你我師徒緣份已到,你無數次站在窗邊看著山下的城鎮,我就知道,你始終有一天要回歸塵世。”
“師傅,我隻是好奇。我發誓,我以後在寺廟裏再也不亂來了,我一定好好的吃齋念佛。”
“一切如來本起因地,皆依圓照清淨覺相,永斷無明,方成佛道。你的佛道,不在廟堂。”
他從來聽不懂師傅高深的佛語,也從來沒有了解過,什麽是真正的佛道。
黃邪見他散去了殺意,知道麵前的男子可能打算自行離開也不阻攔。
自觀自在,守本真心。
齊錯現在明白了,這就是他的佛道。
盜賊也好,君子也罷。若是問心無愧,又何須在意名頭。
隻見齊錯捏了一個指決,右姆指加於食指之甲上,共餘三指各自伸展如三鈷。
此手決是十四根本印之十四,又稱“無畏清淨印”。
身後亮起一道光芒,他的周身如同裹上了一層黑色真氣。黃邪隻覺得有股豪氣陡然散開,也不禁為之一顫。
一尊黑金色佛像隱隱若現,三目圓睜,頭戴五個骷髏,左持利劍,右持金杵。身後火焰升騰,好不威武。
黃邪大驚失色,不由得開口說道:“菩提心經,不動明王!”
“錯爺不發威,你真當我善男信女。齊某人的頭顱在此,有本事你就來取!”話音剛落,齊錯那股流裏痞氣就上來了。帶起一陣黑金色怒風,如炸開的雷電一般,在空中嘶嘶作響。
黃邪運氣十成內力,硬生生的跟齊錯來了一次對拚。如同擊中了一口銅鍾,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舍身!”
齊錯的黑色真氣炸開,身後的不動明王佛像如同活了一般,右手拿的金杵突然消失,直接是一拳揮出,黃邪的震得連連後退,隻感覺手臂發麻,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腳下的石板也被他踩得碎裂。
齊錯每跑一步,那銅像敲擊在地板的聲音,就響徹一分。
“神威!”
不動明王跳向空中,拔出金杵,帶出一陣雷電,徑直劈向黃邪。與此同時,齊錯也跳向空中,動作和不動明王佛像如出一轍,二者仿佛合二為一,他既是不動明王,不動明王既是他。
一時間,黃邪也遇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冰門!”
黃邪大喝一聲,他的麵前猶如拔地而起,生起一道玄冰大門。這便是黃邪的武功,至陰至寒的《極陰真經》。
哐當一聲,那冰門被齊錯破開。
黃邪早知道擋不住來勢洶洶的齊錯,但他也是有後招的。齊錯剛剛觸碰到黃邪的身子,他就如同墨色的煙霧一般消散。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從地上又冒出一個漆黑色的人影,直接將齊錯踢到空中,隨即兩道如水墨畫般的影子,亮出長劍。
對著在空中的齊錯一陣猛砍,叮當作響,有著金剛般防禦的齊錯,那鋒利的長劍宛如砍在一堵無形的牆上。齊錯浮在空中竟然沒有落地的趨勢,也不知道這影子是何等怪異,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就如同被人控製的傀儡一般,打不傷也殺不死。
如果不把他們擊退,這讓他們這麽砍下去,這真氣法相遲早也被破掉。
“無相!”
齊錯大喝一聲,不動明王的法相再次出現,那墨色的人影也被震得如同齏粉一般。
落在地上的齊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著各個方向的角落。
那老頭的功夫著實詭異陰寒,不知道藏身在何處,若是被他襲擊得手,這明王陣恐怕也挨不住他的全力一掌。
豆大的雨珠落下,齊錯的身上就如同形成了一個防護罩一般,連雨水都無法滲透。
“有本事出來打啊,躲躲藏藏算什麽宗師!”
地牢前裏充斥著銅鍾叩擊在地板的聲音,跟雨聲交雜。
“老雜毛,躲什麽!你不出來,我可要進去救人了!”
還是沒有動靜,齊錯眼睛一轉,這老頭倒是沉得住氣。
雙腿邁開,跺腳發力,如離弦之箭一般奔向地牢門口。離著牢門口不到十步的距離,黃邪的身影突然出現。
齊錯暗道來得好,隻見黃邪踩起地上的積水。濺起無數的水花,如同在夜幕中飛舞的螢火草般,令人眼花繚亂,齊錯下意識的用手遮擋。
身形一挺,黃邪突身便攻向齊錯的小腹。
樸實無華的招式,卻直逼命門。
咚咚咚!
滄桑起繭的手掌,打在齊錯的身上。聲音如同悶雷滾動,黃邪寸寸使勁,層層遞進。身後還時不時出現墨色人影,跟他一同展開攻擊。縱使齊錯有法相護身,但無奈黃邪的速度實在太快,迅捷剛猛。每次齊錯揮動的攻擊,就如同打在了影子上,消失的黃邪,然後又再次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又接著他的攻擊。
齊錯深知他的目的,就是破掉自己的不動明王法相。
哢哢!
兩聲清脆的聲音,齊錯難喝不妙,法相已經開始碎裂了,他的防禦支撐不了多久。若是法相消失麵前,還沒有擊敗黃邪,那麽自己就要受到菩提心經的反噬,到時候就算神仙來了怕是都回天無力。
突然消失的黃邪再次出現,帶著淩冽的鞭腿,直逼齊錯的胸膛。
“來得正好!”
被你打了這麽久,老子早就不爽了。
我還怕你不敢跟我硬碰硬,亮起不動明王,齊錯的肌肉鼓起,指關節咯吱作響,運起七成內力直接捶了過去。可是就在捶到黃邪的時候,卻像是打中了空氣一般,糟糕!是殘影!
這瞬間的爆發讓齊錯失去了重心,直接往前撲了個空。縱使他止住了前傾的趨勢,可是身後傳來的殺氣,卻讓齊錯背底生寒。這老頭就料到自己被壓了那麽久,一定會怒火攻心。才想到使用殘影,讓自己露出背後的破綻。
“玄陰真氣!”
一道猛烈的寒冰真氣,在齊錯的眼前放大,瞳孔一震。不由得揮動雙臂擋在了麵前,手臂斷了還能活,這要是被他的真氣所傷,那可是真的完蛋了。巨大的真氣碰撞,地上的石板也跟著炸開。齊錯被黃邪的真氣擊退,硬生生的滑行了好一段距離。
當啷,法相碎裂。
齊錯應聲雙腿一跪,噴出了一口老血,身體如同僵硬了一般,動彈不得。
“小子,你的腦袋,老夫就收下了!”黃邪不聲不響,已經來到齊錯麵前。
糟糕了,這玄陰真氣鎖住了我的血脈。
這下是真的完蛋了,大虎兄弟,這個忙,我齊某人要失信了。
聞聽著後腦傳來的一陣風聲,齊錯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霸王槍!”
響起一道氣勢磅礴的聲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杆長槍猶如巨龍張口,吞吐世間萬物一般。
黃邪眼尖手快,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拔出一柄長劍,硬生生靠著劍身頂著槍頭,滑行了幾步,順勢直接彈開了長槍。
那長槍在空中翻個幾個槍花,完好無損的落在了來者的手上。
“玄天龍虎宗,玄機子,前來討教!”
聲音落下,一隻手按在了齊錯的身上,亮起一道微弱的真氣光芒。
“老師傅是你。”齊錯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他也沒想到救下自己的人,竟然會是玄機子。
“今日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你進去救人,至於這裏,交給我便是。”
黃邪跟齊錯打了不久之後,玄公就到了,他一直趴在牆頭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齊錯感覺身體一暖,好像恢複了行動:“多謝老師傅。”
“救出人後,帶他去風雨亭,交給他的娘子董霓裳。”
望著齊錯進入地牢的身影,黃邪歎了一口氣:“你不應該來救他,你這樣,隻會讓他更加被動。”
“不救?難道等著被人殺?”玄公冷哼了一聲,看著黃邪。
“陛下自然會保下他。”
“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你不是不懂。今日他,我是救定了!”
兩位老者同時眯起了眼角,細細打量著對方的動作。
猛地炸起一片水花,走在地牢裏的齊錯,不禁也感覺到了地動山搖,這便是宗師之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