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橫生枝節》
雲霓草堂,酉時過半,快到戌時。
剛剛送走邢家兄妹,蘇畫揉了揉發昏的太陽穴,躺在了椅子上。
玄公趴在桌子上,鼾聲四起,已然是醉了。啤酒雖然度數不高,但是喝起來漲肚,而且玄公一個人就喝了兩壇,按照他的話來說,那種迷迷糊糊,醉生夢死的感覺,簡直猶如返老還童。
霓裳和李允諾下午就出去了,學堂要迎來新生,她們去購置新的教學器材。
看著桌上一片狼藉,蘇畫歎了口氣,隻得自己收拾。
小道上,一輛牛車,正趕在月色下急行。
“謝謝你了,大牛兄弟,這麽晚了,還要麻煩你送我們一趟。”邢大虎坐在牛車的架子上,對著趕車的大牛說道。
“客氣啥,你們是蘇相公的貴客。這一點小事,舉手之勞。”大牛嘿嘿一笑。
他還收了蘇畫二錢銀子,雖然百般推辭,也執拗不過蘇畫的硬塞。
平時蘇畫對他也是很照顧,像是去城裏送信,都是大牛的活計。他隻要按照蘇畫說的地點,交到城外驛館,都會有人來取,每回都能拿到一些賞錢,跑這一趟也是忠人之托。
邢小虎,扶著欄杆,一雙大眼睛望著天上的明月。懷裏還緊緊抱著那一袋桂花糕,是他們臨走前,蘇畫特意塞下的,怎麽勸都沒用。
或許讓妹妹到東廬的學堂,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
“大牛在前麵就停下吧,我家就在前麵不遠,走幾步就到了。”邢大虎指著前麵不遠處的石碑說道。
大牛搖搖頭:“那可不行啊,蘇相公說了,要把你們安全送到家才行。”
“你不是還要去北門接蘇娘子嗎,天色已晚,她們兩個女子應該等急了。”
大牛瞥了一眼天色,想著邢大虎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蘇畫也曾交代過他,記得去北門接人的。畢竟東西很多,兩個女子要拿回東廬,也是很吃力的。大牛的牛車本來就是用來拉貨的,也正好送一趟邢家兄妹。
“那行,我在送你們過去一點吧。待會兒夜深了,路都不好走。”
“麻煩你了!”
——
長安的夜晚,無疑是熱鬧的風景。
街道上,兩道巧影穿梭在人群之中,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嬉鬧之聲。
“允諾,快把手帕還給我。”
霓裳追著前麵小跑的李允諾,她手裏拿著的手帕。繡著蘇畫送給她的哪一首詩,最要命的還繡了一句,隻有女孩子才懂的羞澀詩詞。
“師娘,我還沒有看完呢,看完了在還給你。”
李允諾也聽過沈傲風說過,蘇畫做過一首詩,送給了師娘。有些好奇,看著手帕的繡著:雲想霓裳花想容一時也是怔住了,她懂的不多,隻是看了一眼,便覺得這首詩很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詩的後文。
這才有了,你追我趕的緣故。
霓裳看到前方的行人,清眉一鎖,大聲喊道。
“允諾,小心”
可惜晚了一步,李允諾還是重重的撞在了那人的身上。
被撞的沒啥意外,倒是小姑娘被震到後退了好幾步。霓裳連忙上去扶著她,仔細一看還好沒什麽大事。又給小姑娘揉揉紅腫的傷口,這才將她扶起來。
“沒事吧?”
“我沒事!”李允諾搖搖頭,順著霓裳的力氣站了起來。
“哦豁?沒想到今日一撞,撞出個大美人來。”
說道的正是被撞的那人,霓裳這才看清那人的樣貌。
一身白色長衫手裏拿著折扇,一副文人風骨的樣子。
開口卻是輕浮之言,身後又跟著幾個體型魁梧的男子,霓裳知道,這是碰上紈絝子弟。
因為是自己的學生撞了人家,霓裳連忙開口道歉:“舍妹不小心撞到公子,小女子在這裏給公子賠罪了。”
今天隻有她和李允諾兩個人來的長安城,也是為了消除她們之間的隔閡。所以就沒有帶上蘇畫,遇見這樣的情況,心裏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小娘子嚴重了,隻是舍妹撞得我實在有些痛。尤其是我這裏,痛的緊啊。”白衣男子用手摸著胸口的位置,臉上浮現出無比疼痛的樣子。
霓裳看著白衣男子,哪裏有著疼痛的模樣,分明是好得不能在好了。
自認理虧,隻能強忍著惡心回答:“那就請公子移步醫館查看,如果身體有恙,這湯藥費就由小女子承擔。”
白衣男子看著霓裳的容貌,越看越喜歡。
直勾勾的眼神仿佛就要把霓裳看穿一般,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長得這麽漂亮的女子了。
看麵前的女子穿著打扮應該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不過對於他來說,什麽富貴人家能大得過老爹手裏的權力。
吞了吞口水,色眯眯的望著霓裳,說道:“醫館就不去了,小娘子不如就陪本公子喝一杯,這一件小事就翻過去,如何?”
“公子自重,小女子已經成親了,我相公是聖上禦封的北鎮登仕郎,還望給個薄麵。”
這個時候霓裳不得亮明身份,雖然官階不大,但是希望對方知難而退。
聽到這裏,白衣男子明顯一愣。
嘴角勾了起來喃喃道:“哦,原來是登仕郎的夫人啊!”
看到對方有些退步,霓裳鬆了一口氣。
官場上的事,她不懂,但是應該沒有人會選擇跟當官的作對。
“你可知道本公子叫什麽名字?”
白衣男子一臉玩味的看著霓裳,淡淡說了一句:“本公子,姓趙名茂,字文賓。”
一聽到這個名字霓裳瞬間失神了,連忙將李允諾護在身後。
雖然第一次見到此人,但是趙文賓這個名字,她可是聽過很多次了。
長安城出了名的惡少,平日就欺負相鄰魚肉百姓。而最要緊就是,他是宰相趙嵩三弟的兒子,也是趙禮的堂哥。他們兩個可是臭味相投,他比趙禮好不到哪去。
“原來是趙家的公子,還望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姐妹。”霓裳強忍著內心的委屈向著趙文賓鞠躬,自古民不與官鬥,就算蘇畫已經當官,但是他要麵對的是相府,在背後動一點手腳的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到時候蘇畫仕途危險,恐怕項上人頭也難保。
“我不是說了嘛,隻要陪本公子喝一杯,這件事呢,就當無事發生。”趙文賓舔了舔嘴唇,眼神始終停留在霓裳的身上不肯移動。
而這邊發生的事情也引來不少圍觀的群眾,不少人都認出了趙文賓這個惡少。
畢竟他街頭調戲婦女,不止一回兩回了。百姓們不免感到怒火中燒,無奈他們都是平頭百姓,又如何鬥得過位高權重的相府。
看著弱不禁風的霓裳,不少百姓搖搖頭,又是一個漂亮的女子要墮入魔爪。
“要賠償多少銀兩都可以,還請趙公子不要在為難。”
“錢?本公子不缺錢,就缺你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趙文賓一抬手,身後的手下就走了過去。
看樣勢,他們打算來硬的。
見到師娘有麻煩,李允諾顧不得疼痛,像個護犢子大公雞擋在了霓裳的麵前。說到底,這事情也因她而起。
“不要動我師娘!”
話音未落,就被趙文賓的手下推倒一旁。
十幾歲的小姑娘,哪能擋得住這群魁梧壯漢的力氣。
看到李允諾再次跌倒在地上,這次卻沒有在站起來,霓裳不得放聲呐喊。
“允諾。”
“還是留著力氣,等著晚上叫吧,哈哈哈”趙文賓一臉**的笑道。
“把她給我帶走!”
此時的霓裳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望著地上昏迷不醒的李允諾。
看著旁邊圍觀的百姓,她心灰意冷。
與此同時,正在收拾飯桌的蘇畫,突然手一滑,打碎了一個碗。
他隱隱約約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心裏也是慌慌張張的。視線不禁看向了門外,心裏也是有些焦急,都這個點了,霓裳怎麽還沒有回來。
——
而一條巷子中,齊錯扶著牆壁,連連吐了好幾口鮮血,手裏還提著一包東西。
“該死的麵具男”
還沒等他說完,怒氣攻心,又噴了一口鮮血。
當時他決定和麵具男子一起打敗大理寺卿封然,以報這麽多年大理寺的追捕之仇。誰知道關鍵時刻,麵具男突然反水,抱起了地上的女子就逃之夭夭。
隻留下自己跟封然,若不是封然為了追他,自己早就一命嗚呼了。但是他全力接下了封然的一掌,導致胸口的筋脈受損,能逃回長安,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兩次遇到宗師,都是受傷而逃。
他暗暗發誓,下次遇到這個麵具男子,一定要先把他除之而後快。
腳底一滑,齊錯又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聽得巷子口傳來的怪響,黑暗中的一坨黑影動了一下。
“是不是錯爺回來了?”寒寒伸著腦袋去看,無奈太黑了,實在是看不清。
“聽錯了吧,我怎麽覺得是野狗在翻食的聲音?”萌萌又貼著寒寒的身體,靠了靠,這人肉的墊著睡覺,那是真的舒服。
“再說了,錯爺回來不會喊我們嗎?”
萌萌顯然對於剛才的怪響毫不在意,這聲響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怎麽可能搞出這麽大動靜?”寒寒不太相信,站起身來說道:“我去看看。”
他這一走,重心就消失了,萌萌對著地板來了個親密的接觸。
黑影裏,寒寒順勢拿起了一旁的竹竿,不斷在地上敲打,如果是野狗是話,應該也被嚇走。
“怎麽樣?是不是啊?”
身後傳來萌萌的喊聲,寒寒鼓起了勇氣又推進了幾步。
“大哥,好像不是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好像是個人啊!”
“那你就給他一棒,看看是什麽東西!”
既然大哥都說了給他一棒,寒寒也就握緊了竹竿,正要打下去之際。
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寒寒”
“錯爺?”
寒寒驚愕之餘,連忙丟了竹竿,過去抱起了齊錯,對著身後的哥哥大喊:“萌萌快來啊,是錯爺!”
一聽到是齊錯的名字,萌萌連跪帶爬的跑了過來。
掏出火折子一照,還真是齊錯。
“哎喲,我的爺啊,您怎麽又弄成了這副樣子!”
齊錯微微的抬起眼皮子,抽出全身的力氣,將手裏的袋子遞給了寒寒。
“答應你的燒雞,還熱乎著。”
寒寒還在感動之餘,萌萌眼疾手快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包紮著他身上的傷口,擦拭著吐了滿胸膛的血跡。
“您別惦念著寒寒的燒雞了,這這是咋弄的啊。”
齊錯幹咳了幾聲,寒寒見狀也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齊錯的臉色才有些好轉,苦笑一聲。
“別提了有個王八蛋出賣老子,又被宗師給傷了”
“那我們怎麽辦?要不要去找虎哥幫忙?”看著齊錯的傷勢,萌萌是真的擔心啊。
齊錯擺了擺手,剛剛從丐幫出來,又要去麻煩人家,哪多丟份兒。
“不用!我口袋裏還有一百兩,你們先找個地方安頓,在幫我找個郎中”
“行,我們聽你的。”萌萌把一些重傷的傷口都給包住,以免引起別人的察覺。
“寒寒,背著錯爺,我們先離開這裏!”